白世仁检举揭发,出自南万钧的授意,这是最大的疑点。
南万钧位高权重,手握数万人生杀大权,为什么要劫夺官盐?
他不缺盐,
也不缺钱。
整个链条上有貌似无辜的程家,还有金家,望京府,白世仁等环节,而总揽整个链条,从中调度,幕后指挥的,
或许并非高高在上的皇帝,中间还另有其人。
那个人,
应该就是白迟口中的神秘力量。
神秘力量能调动各个环节,居中谋划,最后还能置身事外,简直是高人。
有些线头,他在程家大院里听到过,也能理清。
但是,
新的线头不断出现,还和旧线头纠缠在一起。
南云秋心乱如麻。
朝廷几个大臣,他在观阵台上见过,
而能作为总揽者,地位上应该要高于那几个环节的人。
大楚没有太子,没有皇子,没有宰相,
地位和实力能高过白世仁和望京府尹韩非易的,屈指可数。
要么是后宫里的皇后嫔妃,那么多娘娘,谁才是?
要么是王爷,大楚有梁王,信王,襄王,谁才是?
除此之外,像卜峰那样的地位也高,但绝对可以排除。
白世仁应该知情是谁,可是,他不会告诉我。
尚德能知道多少?
南云秋还第一次听说,爹爹收尚德为义子的传言,好像家里人从来没提及过此事。
这时,
他突然感觉到,尚德也怪怪的。
同为南万钧的亲信,尚德和白世仁不对付,导致白世仁一直怀疑他思旧主,念旧情,
可是,
尚德却在南万钧死后,率先为白世仁摇旗呐喊,表示拥戴。
后来,
白世仁几次密令尚德抓捕他,可是尚德却又几次纵放他,言语之间还透着关心,呵护。
奇哉怪也,
尚德的表现很反常,让人琢磨不透,难道还身藏不为人知的秘密?
关于爹爹,
尚德一定还知道不少,其中肯定有自己还未掌握的事情。
“云秋,你没事吧?”
乌蒙心急火燎冲进来,脸上写满了内疚,仔细看着南云秋。
“哼,要是指望你,今天我都死两回了。”
“实在对不住,我哪知道姓白的狗东西来得快,跑得也快。殿下说,尚德既然等会儿要来,就让他来为姓白的收尸吧,咱们得换个地方。”
外面,
幼蓉蹲在妇人的尸体旁痛哭流涕,
人家生活的好好的,要不是因为收留他俩,也不会惨死在白迟的刀下。
“别哭了,快起来。”
南云秋扶起幼蓉,自责道:
“过错在我,事情没有考虑周全,殃及无辜的大婶。人死不能复生,我会让乌蒙请殿下妥善安葬她,让她全家过上富足的日子,聊为赎罪吧。”
这里的确偏僻,
发生如此激烈的残杀,楞是没有其他人路过。
尚德兴师动众,带着大队人马前来抓捕逃犯,其实就是来给白迟收尸的。
而且,
在现场,
他做出的那些惊愕、痛惜、愤怒的表情,还有发誓为白迟报仇的决心,都会传到白世仁的耳朵里。
次日,
浅草坡发现逃犯踪迹的消息传遍了王庭。
王庭那些人都是人精,从落脚的位置来看,他们基本判断出,
南云秋的逃跑路线只有两个方向:
东向乘船,南向越境。
于是,搜捕的重点就集中在王妃和尚德身上。
成功杀死白迟等人,固然令人欣喜,但是也给南云秋带来巨大的压力,
王妃防守的东线必定会加大力度,而且还调集了王庭的部分兵力,到浅草坡附近搜捕。
浅草坡以南四十几里外,有处不起眼的山丘,既没有让樵夫动心的粗柴禾,又没有让药农垂涎的药草。
四周只有荒草和乱石,好人一般不会打此经过。
山丘下,
有个废弃的土坑,里面的土石基本上都被掏空了,
南云秋对着一盏油灯说道:
“这种形势下,只能向南越境,而且要越快越好。”
乌蒙赞同:
“没错,最近两天风声越来越紧,王妃那边的搜捕力道,丝毫不见减弱,跟疯狗一样,四处乱嗅,只怕没几天就会嗅到这里来。”
“他们刚开始被愤怒搅乱了方寸,
其实早就应该判断出,
我只能躲在小王子殿下的领地里,要是第一天就这样搜索,我恐怕已经落网了。
所幸我们杀了白迟,尚德会调整防守,给我们留出了空隙。”
南云秋还在翻看那张纸条,
尚德在上面透露了三点信息:
其一,如果逃脱了,最好别去海滨城,程家和女真肯定有勾结,否则不会在节骨眼上战船起火。
其二,白喜还没死。
其三,驼峰口一带有重兵,最好从界碑亭越境进入大楚。
界碑亭在兰陵郡北,
是兰陵县和济县的分界处,也是女真和大楚的界碑。
越过界碑亭南下,就是兰陵郡治所在,郡守衙门就设在那儿。
界碑亭还是阿拉木和塞思黑两个部落的交界处。
那里人多眼杂,百业兴盛,又是两国四方管理地带,非常混乱,应该容易能混过去。
乌蒙奉承道:
“能拿到这些消息,牧羊女功不可没。”
“不仅如此,歼灭白迟恶贼几十人,幼蓉都应该居首功。”
南云秋也附和。
他俩见黎幼蓉一直闷闷不乐,还无法摆脱那个无辜妇人的死,想逗她开心。
幼蓉却不领情,瞪着美眉不耐烦道:
“你俩别扯那些没用的,赶紧去界碑亭探探路,再不走,那个毒妃就要抓住我们了。”
乌蒙讪讪:
“是是是,女侠言之有理。不过,她好歹是大王的正妃,母仪女真,怎么成毒妃了?”
“骂她毒妃你不高兴了,那好,她是菩萨,她是观音,她是活佛行了吧?”
“那倒也谈不上。”
南云秋赶紧打圆场:
“你还是快走吧,天不早了,没看到女侠讨厌你了吗?早点回去安排人探路,如果可行,我俩明晚就走。”
“也罢,那你俩也早点歇着吧。”
幼蓉玉容绯红,随手捡起块土疙瘩砸在他后背,又羞又恼,没好气道:
“什么叫我俩早点歇着吧,真粗俗。”
“哎哟”一声,乌蒙醒悟过来,忙不迭解释:
“我粗人,我粗俗,我不会说话,那你俩早点躺下吧!”
“快滚!”
乌蒙抱头鼠窜。
从昔日名闻遐迩的救驾英雄,女真王庭的座上客,到落魄潦倒的逃犯,像老鼠一样躲在暗无天日的土坑内,
南云秋的心情可谓跌倒了谷底。
这一趟女真之行,真是倒霉透顶。
好在他还有个信念坚持着,顺利的话,明晚就可以回到兰陵。
那样,
幼蓉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,而他也下定决心,
先蛰伏一段时间,待风波平息,没人再注意他,就去看望姐姐一眼,然后直奔京城。
仇人几乎都在京城,
尤其是那股神秘力量。
死在女真一文不值,死在京城,最起码能拉个仇人做垫背,九泉之下也能向爹娘交代。
令他失望的是,
次日傍晚,乌蒙带来消息,说界碑亭那里突然增加了很多兵力,就连兰陵郡也派出衙役参与抓捕。
现在,整个边境固若金汤,越境的计划只得搁浅。
因为,白世仁来了。
白世仁悄无声息过来,然而并没有过境,就在驼峰口南藏兵堡附近扎营。
他听说了王庭发生的那场争斗,
也明白,
再逼迫阿其那,事情会适得其反。
垂死的塞思黑被贬为庶民,逐出王庭,文帝应该会满意。
而且,
借此机会,阿其那向河防大营示好,双方口头上达成了互通消息,互相帮助的协议,
这对他日益膨胀的野心来说,
无疑是天大的利好。
他看透了信王爷,那个平时只会利用他,关键时刻不会挽救他的人,他必须要戒备,
人嘛,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。
此刻,
摆在他面前的是数十具冰冷的尸体,而他刚刚提携起来的族人,非常忠诚勇猛的看门狗白迟,
死相最为难看。
“南云秋,你杀了我家的人,还要侮辱我,真真是十恶不赦。”
白喜则最悲伤,
他俯下身子,抱着侄子的尸体,痛不欲生。
“南云秋你个混蛋,你夺去我的左眼,又夺去我侄儿的左眼,你是故意的,气煞我也。”
他边哭边骂,
一串泪珠从右眼啪嗒啪嗒落下,和着口中的黏液,挥甩不尽。
白世仁看着最亲信的叔侄俩都成了独眼龙,转头瞪向惊颤不已的尚德,
忽然觉得,
自己的左眼也有些痛。
仿佛南云秋正躲在某个角落里,拈弓搭箭,正瞄准他的左眼。
正如他之前所预感的那样,南云秋越挫越勇,越挫越强,
射柳大赛上的威名,他是事后才获悉的。
这兔崽子,
上树如猿猴,下河如蛟龙,马上如无人,而今刀法居然称霸擅长用刀的女真人,
射术更是脱胎换骨,
好像无一不能,无一不精。
这些成长,正是他一步步逼出来的,也在一步步逼近他。
尚德的解释毫无破绽,有理有据,又有很多军卒作证,
白迟的惨死,他却抓不住尚德任何把柄。
是尚德太聪明,还是真相原本如此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