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0章：裂痕——孙可望的野心
云南，大理府。
这座曾经的南诏、大理国都城，坐落在苍山洱海之间，风光旖旎，气候宜人。然而，此刻盘踞在城内的“平东王府”（孙可望占据了大理最豪华的一处前朝土司府邸，自封为王）中，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，与窗外的湖光山色格格不入。
孙可望烦躁地在铺着虎皮的交椅前来回踱步，他那张原本就有些阴鸷的脸，此刻更是黑得像锅底一样。他身上穿着一件勉强凑合出来的、不伦不类的“王袍”，金线绣得歪歪扭扭，显然是仓促间找本地匠人赶制的，与他此刻焦躁的心情相得益彰。
“查清楚了没有？李定国那小子，到底派了谁出去？去了哪里？！”孙可望猛地停下脚步，对着垂手站在下首的几名心腹将领厉声喝问，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尖利。
这几名将领都是当初跟着孙可望从张献忠老营出来的死忠，此刻面面相觑，脸上都带着惶恐和不安。一名脸上带疤的矮壮汉子硬着头皮回道：“回……回国主，只……只查到李定国半月前秘密派了他手下最得力的亲兵统领王复臣，带着一小队精锐骑兵，往东边去了。具体去向……大理府现在被李定国的人看得紧，咱们的人很难渗透过去细查。”
“东边？东边！”孙可望狠狠一拍桌子，震得桌上的劣质茶碗哐当作响，“东边除了南京那个小朝廷，还能有哪里？！好啊！好一个李定国！翅膀硬了，想撇开老子，自己去抱南京的大腿了！”
他越想越气，胸口剧烈起伏。自从义父张献忠在凤凰山战死，他孙可望自认是四大养子之首（艾能奇重伤濒死，已不足为虑），理应继承义父的基业，成为这数万大西军残部的主宰。可李定国和刘文秀那两个小子，仗着能打仗，在军中人望高，一直对他阳奉阴违！尤其是李定国，每次议事，都摆出一副以大局为重的样子，实际上处处掣肘，根本不把他这个“大哥”放在眼里！
现在倒好，竟然敢瞒着他，私自派人去联络南京！这分明是没把他孙可望当回事，是想把他一脚踢开，自己独吞了这份“归顺”的功劳，去南京享受荣华富贵！
“他李定国想当忠臣良将，老子就得当流寇草头王？”孙可望咬牙切齿，眼中闪烁着嫉妒和怨恨的火焰，“凭什么！当初要不是老子带着大家从四川冲出来，他李定国早就和义父一起死在豪格刀下了！现在看局势稍微稳当点，就想卸磨杀驴？做梦！”
“国主息怒！”另一名心腹连忙劝道，“也许……也许李定国只是派人去探探风声，未必就是……”
“放屁！”孙可望粗暴地打断他，“探风声需要派王复臣那样的心腹大将？需要这么鬼鬼祟祟？他这是铁了心要投明了！一旦让他和南京搭上线，拿到了朝廷的正式册封，他李定国就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大将，我们呢？我们就是他拿去邀功请赏的投名状！”
这话像一盆冷水，浇在了几个心腹将领的头上，让他们瞬间惊醒，后背冒出冷汗。是啊，如果李定国真的被南京招安，他们这些跟着孙可望、一直和李定国不对付的人，会是什么下场？最好的结果恐怕也是被缴械遣散，搞不好就会被当成“逆匪”清算！
“国主！那我们怎么办？总不能坐以待毙啊！”疤脸汉子急道。
孙可望眼中凶光一闪，恶狠狠地说：“怎么办？他李定国不仁，就别怪老子不义！他想投明，老子偏不让他如意！这云贵之地，山高皇帝远，正是咱们称王称霸的好地方！凭什么要听南京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吆喝？”
他越说越激动，一种扭曲的野心如同毒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长：“老子要自立！老子要当这云贵真正的王！李定国不是想当忠臣吗？好啊，老子就让他当不成！”
几天后，孙可望的行动开始了。他不再遮掩，公然以“平东王”的名义，向控制在大理府周边区域的部队和依附的土司发布命令，要求加大征粮力度，同时开始强行招募当地青壮入伍，扩充实力。他的部队军纪本就差，这一下更是搞得鸡飞狗跳，怨声载道。
消息很快传到了驻扎在曲靖、昆明的李定国和刘文秀耳中。
“大哥他……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？”刘文秀接到消息，又惊又怒，找到李定国商议。
李定国的脸色阴沉得可怕。他没想到孙可望的反应如此激烈和短视。他派王复臣去南京，固然是寻求出路，但内心深处，未尝没有想着若能争取到朝廷认可，或许还能保全这支队伍的整体性，甚至……还能拉孙可望一把。毕竟，多年的兄弟情分还在。
可孙可望现在的举动，分明是要彻底撕破脸，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，在这西南一隅当个朝不保夕的土皇帝！
“他不是破罐子破摔，”李定国的声音冰冷，“他是利令智昏，想拉着大家一起死！”
正在这时，一名亲兵急匆匆跑进来，呈上一封箭书：“将军！这是从大理方向射来的！是……是孙可望的信！”
李定国展开一看，信的内容极其嚣张跋扈。孙可望在信中痛斥李定国“背信弃义”、“卖友求荣”，私自勾结南京朝廷，企图“吞并兄弟部队，向朱明小儿摇尾乞怜”。他宣称，自己乃大西王正统继承人，绝不会向明朝屈膝，并勒令李定国和刘文秀立即率部到大理“归建”，听从他的号令，共同“割据西南，以图霸业”。信的末尾，更是赤裸裸地威胁：“若执迷不悟，休怪本王不顾兄弟之情，兴兵讨逆！”
“狂妄！”刘文秀气得浑身发抖，“他孙可望算个什么东西！也敢自称正统？还要兴兵讨逆？二哥，咱们不能再忍了！”
李定国将信纸揉成一团，狠狠摔在地上。最后一丝挽回的幻想，也彻底破灭了。孙可望已经走上了一条绝路，而且还要把所有人都拖向深渊。
“传令下去！”李定国目光锐利，语气斩钉截铁，“各部加强戒备，严密监视大理方向孙可望部的动向！同时，以你我二人名义，通告全军将士，孙可望倒行逆施，劫掠百姓，意图分裂抗清力量，其行径已与匪类无异！自即日起，其所部不再是我等兄弟，若有敢犯我境者，坚决反击！”
这道命令，等于正式宣布了与孙可望的决裂。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，如今剑拔弩张，形成了以大理和曲靖-昆明为中心的对峙局面。
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，整个云贵地区的局势骤然紧张。原本就心怀鬼胎的各路土司们开始观望，小股的溃兵和土匪则趁乱活动。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，一场曾经的同袍之间的内战，似乎一触即发。
孙可望在大理得知李定国的回应后，暴跳如雷，一面加紧备战，一面派出使者，试图拉拢滇西、滇南的一些实力较强的土司，许以重利，共同对付李定国。他甚至开始做起了“联合缅甸，割据称尊”的美梦。
而李定国和刘文秀，则一方面积极整军，防御孙可望可能的进攻，另一方面，则更加焦急地期盼着王复臣能从南京带回好消息。他们知道，只有得到大明朝廷的正式承认和支持，他们才能名正言顺地铲除孙可望这个祸害，才能真正稳定西南，为未来的抗清大业打下坚实的基础。
苍山洱海依旧美丽，但人心的裂痕，却已如深渊，难以弥合。西南的天空，阴云密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