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九章：决绝的月光
镜中那场惊心动魄的灵魂凝视，如同一次残酷的自我解剖手术，将达蒙·塞尔瓦托内心深处最混乱、最不堪的欲望与恐惧，血淋淋地摊开在冰冷的月光下。
凯瑟琳精心编织的、包裹着糖衣的毒饵，在真实之镜的映照下，彻底暴露出其腐朽与虚伪的本质。
那一瞬间的彻悟，并非顿悟成佛的解脱，而是一种坠入深渊后、触底反弹的、近乎绝望的清醒。
他看清了自已的丑陋，也看清了自已真正渴望的，不是沉沦于黑暗的“轻松”，而是拥抱那份与月光同行的、充满痛苦与危险的“真实”。
地宫中的死寂不再令人窒息，反而变成了一种沉淀决心的熔炉。达蒙浸泡在冰冷的药液中，紧闭双眼，不再有挣扎，不再有呻吟。
他的身体依旧残破，剧痛依旧肆虐，但内在的风暴已然平息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、如同淬火后的钢铁般的平静。一种认命，却也是主动选择的认命。
他不再去思考瑟琳娜会如何“评估”他，不再去权衡所谓的“价值”。那些外在的标尺，在此刻的他看来，已毫无意义。
他选择的，是一条通往毁灭也可能通往新生的险路，理由简单而纯粹——这是他自已的灵魂，在剔除了所有幻觉后，做出的唯一诚实的回应。
就在这时，那缕阴魂不散的、带着凯瑟琳独特精神印记的能量波动，再次如同毒蛇般，悄无声息地试图渗透他的意识防线。
这一次，波动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与强化的魅惑力，仿佛察觉到了他内心的动摇，试图进行最后的猛攻。
“达蒙，我亲爱的……”凯瑟琳那甜腻入骨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他脑际响起，语气却带上了一丝刻意的委屈与诱惑，
“考虑得怎么样了？时间不多了哦~克劳斯的耐心可是有限的。想想埃琳娜，想想斯特凡……想想你自已……难道你甘心永远做那个月光女人脚下的一条狗，连生死都不能自已主宰吗？和我们联手，你才能拿回属于你的一切……”
若是片刻之前，这声音足以让他方寸大乱。但此刻，达蒙紧闭的眼睑之下，蓝眼睛缓缓睁开。眸中不再是混沌的漩涡，而是两潭深不见底的、映照着决绝月华的寒冰。
他没有立刻回应。而是缓缓地、用尽全身力气，支撑着从药液中坐起身。这个简单的动作，牵扯着全身撕裂的伤口，带来钻心的剧痛，但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。
银色药液从他残破的身躯上滑落，在昏暗的光线下，他那苍白皮肤上遍布的伤痕与正在缓慢重生的银色脉络，构成一幅凄厉而诡异的画面。
他抬起头，目光穿透了地宫冰冷的石壁，仿佛直视着那个隐藏在遥远黑暗中的、操纵一切的毒妇。
他的意识，不再是混乱的战场，而是凝聚成了一道冰冷、锐利、毫无波澜的意念之刃。
“凯瑟琳。”
他的意念回应，平静得可怕，没有丝毫怒气，也没有丝毫动摇，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。这平静本身，就是一种最强大的否定。
脑际那边，凯瑟琳的魅惑低语戛然而止，似乎被这出乎意料的平静噎了一下。
达蒙的意念继续平稳地传递过去，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玉盘上，清晰、冰冷、带着最终判决的重量：
“收起你那套把戏。”
“……”
短暂的死寂。随即，凯瑟琳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带着一丝强装镇定下的气急败坏：“达蒙？你什么意思？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埃琳娜被……”
“埃琳娜的命运，斯特凡的安危，”达蒙打断她，语气没有丝毫起伏，“不再是你用来要挟我的筹码。他们的债，我欠的，我会用我的方式去还。但，绝不是通过把你和克劳斯这样的毒药吞下去的方式来还。”
“毒药？”凯瑟琳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充满了被戳穿伪装的尖厉，
“你说我是毒药？！达蒙·塞尔瓦托！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东西？！一个被瑟琳娜玩弄得半死不活、随时会被像垃圾一样扔掉的残次品！我给你指条明路，是看得起你！别不识好歹！”
达蒙的嘴角，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，那不是一个笑容，而是一种极度轻蔑的弧度。
“明路？”他的意念中透出毫不掩饰的嘲讽，“一条通往更深地狱的、铺满谎言的滑梯？凯瑟琳，你永远学不会一件事——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，把背叛和自私当作生存的唯一信条。”
“你……！”凯瑟琳似乎被彻底激怒了，意念中传来能量剧烈波动的杂音，
“好！很好！达蒙！那你就在瑟琳娜的脚边摇尾乞怜吧！等着看她怎么榨干你最后一点利用价值，然后把你像块破布一样丢掉！到时候，你可别后悔今天的选择！斯特凡和埃琳娜，也会因为你的‘高尚’而陪葬！”
这是最后通牒，也是最恶毒的诅咒。
然而，达蒙的心湖，如同被月光冻结的冰面，没有泛起一丝涟漪。他看着虚空，仿佛看到了凯瑟琳那张因算计落空而扭曲的美丽脸庞，意念平静地做出了最后的、也是彻底的回应：
“凯瑟琳。”
他顿了顿，仿佛在做一个郑重的宣告，声音透过意念，清晰地、一字一顿地响起：
“你口中那个……会为了一点虚假的自由和廉价的快乐，就跟你一起沉沦的达蒙·塞尔瓦托……”
“……已经死了。”
“……”
脑际那边，是死一般的、漫长的寂静。凯瑟琳所有的声音、所有的能量波动，在这一刻，彻底消失了。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，被这句话干脆利落地斩断。
达蒙能想象到凯瑟琳此刻的表情——那一定是混合了难以置信、暴怒、以及一丝……计划彻底失败的恐慌。
他不再给她任何回应的时间。意念如同最锋利的刀，主动切断了与那股邪恶精神波动的所有连接。地宫中，最后一丝属于凯瑟琳的、甜腻而腐朽的气息，彻底消散。
地宫重新恢复了绝对的寂静。
达蒙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，向后靠倒在石棺边缘，仰头望着穹顶的微光。剧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，几乎要将他吞噬。
但在这极致的疲惫之下，一种难以言喻的、近乎虚脱般的轻松感，却悄然蔓延开来。
仿佛卸下了背负百年的、锈迹斑斑的枷锁。
与过去决裂。与那个被凯瑟琳、被欲望、被愧疚、被虚假救赎所定义的“达蒙·塞尔瓦托”……彻底告别。
他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，不知道瑟琳娜会如何“处置”他，不知道埃琳娜和斯特凡的命运将走向何方。前路一片黑暗，充满未知的恐怖。
但此刻，他不再迷茫。
他选择了月光。选择了这条通往毁灭也可能通往新生的荆棘之路。选择与那个冰冷、强大、非人、却无比“真实”的存在，捆绑在一起。
是福是祸，是生是死，他都认了。
“那已经不是我了……”
这句话，不仅是对凯瑟琳的回答，更是他对自已灵魂的宣誓。
地宫的冰冷空气中，仿佛有无形的尘埃落定。一个时代，结束了。另一个更加凶险、却也更加真实的故事，才刚刚揭开序幕。
达蒙闭上眼睛，任由疲惫与药液的冰冷将他包裹。锁骨下的月牙印记，传来一丝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冰凉触感。
这一次，他没有抗拒，而是主动地，将一丝意念沉入那印记之中。
仿佛在无声地宣告：
我，准备好了。
第六十九章 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