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二章：毒刺的低语
月光殿堂的秩序如同精密运转的钟表，每一个齿轮都在预设的轨道上啮合，发出冰冷而规律的声响。达蒙·塞尔瓦托置身其中，日益感觉自己像是一枚被过度抛光、安放在玻璃展柜中的古董勋章——价值连城，却与现实的喧嚣隔绝。
瑟琳娜·月光专注于她宏大的秩序构建，目光穿透现实，落在凡人无法理解的维度。她的指令精准、高效，如同程序代码，确保着达蒙这枚“重要变量”处于最佳运行状态，却不再有“交互”，只有“调用”。
这种被物化的平静，比任何刀光剑影都更残忍地消磨着吸血鬼天性中对存在感的渴求。
焦躁，如同无声的藤蔓，在完美表象下悄然滋长，缠绕灵魂。
就在这内心防线最为脆弱的时刻，毒蛇再次亮出了淬毒的獠牙。这一次，攻击并非源于尼克劳斯的残党（他们早已在绝对力量下溃散或臣服），而是来自一个更阴险、更了解达蒙内心疮疤的源头，并且，这次攻击裹挟着一股古老而充满恶意的、不属于凯瑟琳的力量。
攻击的开端，并非直接的精神侵扰，而是一种极其高明的情感共鸣共振。
那是一个看似平常的夜晚。达蒙例行巡查完小镇边缘一处刚稳定的能量节点，返回殿堂外围的休息区——一间由月光石构筑、陈设简洁到近乎苦修的石室。
空气中弥漫着永恒的檀香与臭氧混合的冰冷气息。他正准备进入冥想，以平复日渐烦躁的心绪，突然，一阵微弱却异常清晰的、混合着绝望、不甘与极致诱惑的的情感波动，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，精准地穿透了殿堂的外层屏障，撩拨了一下他锁骨下的月牙印记。
这波动……像凯瑟琳，却又不是。少了几分她特有的娇媚算计，多了几分深入骨髓的哀恸与一种……仿佛源自更古老存在的怨毒。
达蒙浑身一僵，蓝眼睛骤然睁开！幻觉？不，这感觉太真实了！而且，这波动传递的信息并非言语，而是一幅直接投射在意识中的、充满暗示的画面：
——月光殿堂深处，瑟琳娜端坐于王座，黑眸中数据星河奔腾，她的指尖，正轻轻拂过悬浮于空中的、一个由纯粹月光构成的、达蒙的全身能量脉络模型。模型旁边，滚动着冰冷的数据流：
“变量d-Salvatore，情绪稳定性：下降3.7%。建议：增加月光浸润时长，降低外部刺激输入。若波动持续超过阈值，启动‘情感抑制协议阿尔法’。” 而瑟琳娜的表情，是全然的、非人的平静，仿佛在调试一件仪器。
这画面恶毒到了极点！它并非完全虚构，而是将达蒙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——被彻底物化、被“优化”掉情感——用最直观、最冰冷的方式呈现出来！尤其结合了他近日真实的感受，其冲击力放大了十倍！
“呃！”达蒙闷哼一声，下意识地捂住胸口，月牙印记传来一阵灼痛！不是攻击，而是某种共鸣引发的紊乱！
“看到了吗？我亲爱的达蒙……”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海响起，带着凯瑟琳那熟悉的、甜腻中带着恶毒的腔调，但音色深处，却混杂了一种沙哑、古老、如同砂纸摩擦的灵魂回响，
“这就是你现在的位置……一件需要定期维护、防止‘情绪故障’的……高级工具。哦，或许比工具强点，是女王陛下心爱的、需要保持性能的……宠物？”
“凯瑟琳！滚出去！”达蒙在意识中怒吼，试图凝聚月光之力驱逐这入侵。
“别急着动怒嘛，”那声音轻笑，充满了猫捉老鼠的愉悦，“你以为你现在的力量来自谁？是她‘赐予’的，不是吗？她能给，自然也能……收回。“
”或者，当她觉得你这件‘藏品’不再那么‘有趣’，或者开始产生‘不必要的噪音’时，你觉得她会怎么做？像对待一台出故障的钟表一样，把你拆开‘修理’？还是……直接扔进仓库积灰？”
字字诛心！每一个词都像毒针，精准地刺在达蒙最敏感的神经上！
“你闭嘴！她不是……”达蒙试图反驳，但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瑟琳娜近日那毫无波澜的指令，那专注于能量模型时彻底的忽略……怀疑的种子，一旦被种下，便疯狂滋生。
“不是吗？”那声音充满嘲讽，“那你告诉我，自从解决了尼克劳斯那个麻烦后，她可曾正眼看过你？可曾需要过你真正的‘力量’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，让你像个巡街的守卫？“
”达蒙，醒醒吧！你所渴望的‘联结’，在她眼中，不过是能量系统的稳定参数！你所做的‘牺牲’，不过是提高工具耐用度的必要投资！”
更恶毒的是，这声音在攻击的同时，还在持续放大达蒙内心的不安全感和被忽视感。
它引导着达蒙的感知，让他“听到”殿堂深处传来的、冰冷的、关于能量网络优化的讨论片段（可能是真实存在的，但被刻意剥离了上下文），让他“感受”到瑟琳娜那浩瀚如星海、却将他完全排除在外的精神世界……
“看看你，达蒙·塞尔瓦托，”声音如同恶魔低语，“曾经多么肆意妄为，现在却像只被拔了牙、拴着银链子的猎犬，只能在她允许的范围内打转，还傻乎乎地以为这是‘归宿’？真是……可悲又可笑。”
达蒙的呼吸变得粗重，蓝眼中布满了血丝。他拼命告诉自己这是蛊惑，是离间，但那些话，与他内心的真实感受产生了可怕的共鸣！焦躁、不安、对自身价值的怀疑，被这恶毒的声音无限放大，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！
“哦，对了，”声音突然变得诡秘起来，“你以为尼克劳斯死了就万事大吉了？蠢货！月光姐妹会的真正敌人，从来就不止一个尼克劳斯！那些被瑟琳娜封印、放逐的古老存在……她们，可是很乐意看到，她们高傲的‘月光血裔’陛下，身边最锋利的刀，开始……生锈，甚至……反噬呢……”
月光姐妹会？古老存在？达蒙心中一凛！这信息超出了他的认知！但没等他细想，那声音发出了最后一道猛烈的精神冲击：
“想想吧，达蒙！如果……如果有一天，出现一个真正的、能威胁到她的‘危机’，而她发现，你这把刀已经钝了，不好用了……甚至因为‘情绪故障’成了累赘……你觉得，你那绝对理性的‘月光女士’，会如何……‘优化’掉你呢？”
话音刚落，那股诡异的精神波动如同潮水般退去，消失得无影无踪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但它在达蒙心中投下的剧毒，却开始疯狂蔓延！
达蒙瘫坐在石床上，大汗淋漓，脸色惨白。他用力甩头，试图驱散那些恶毒的话语，但它们就像跗骨之蛆，牢牢钉在他的脑海里。尤其是最后关于“古老存在”和“被优化”的暗示，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。
他下意识地抚摸锁骨下的月牙印记，那与瑟琳娜的本源联结依旧稳定。但此刻，这联结带来的不再是安心，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！
他仿佛能“感觉”到，在那冰冷的月光之力深处，似乎真的隐藏着某种……冰冷的、预设的“程序”？为了“整体效率”，随时可能将他“清理”掉的程序？
“不……不会的……”他喃喃自语，声音却带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颤抖。他起身，烦躁地在石室内踱步，那股被刻意放大的焦躁感几乎要将他吞噬。他需要做点什么！需要证明自已的价值！需要……引起她的注意！
就在这时，石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。贝拉·影刃站在门口，冰蓝瞳孔毫无感情地扫了他一眼，用公式化的语气说道：“塞尔瓦托先生，陛下需要‘月影尘’的库存数据，以及东区三号节点过去七十二小时的能量波动频谱图。请于一小时内整理好，送至主殿。”
又是这种任务！枯燥、繁琐、像个……图书管理员！
达蒙胸口一股邪火猛地窜起！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吼出来：“我不是你的数据员！”
但他死死咬住了牙关，将话咽了回去。他不能失控！那不正中了那恶毒低语的圈套吗？
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答：“……知道了。”
贝拉看了他一眼，似乎察觉到他情绪的异常波动，但最终什么也没说，转身离开。
达蒙死死攥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。他看着贝拉离去的背影，又想起脑海中那个被瑟琳娜“调试”的能量模型画面，一种巨大的屈辱感和恐慌感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毒刺的低语，已然生效。
达蒙·塞尔瓦特内心那艘好不容易找到航向的船，再次被漆黑的迷雾与汹涌的暗流所包围。而这一次，操舵手的双手，已经开始颤抖。第五卷的暗流，正变得愈发湍急、致命。
第八十二章 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