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夏三年二月，下邳的雪总算卸了凌厉劲儿。檐角垂着的冰棱白日里滴着水，在青石板上砸出点点小坑，混着融雪汇成的泥泞，把通往北方的驿道泡得黏糊糊的——可这暖意半点没散到漠南去，反倒让中部鲜卑轲比能的大营里，添了层化不开的沉郁。
华夏枢密院的动作早不是秘密了。打去年下半年开始，从青州调往幽州的将士就没断过，粮车在官道上连成了灰黄色的长蛇，连边境上啃草的羊都能闻见车上粟米的香气。这般大规模四处调兵，纵是鲜卑斥候，也只能赶在雪化前，把“近二十万兵马囤在幽并边境”的消息，连同冻得发硬的干粮一起，送进轲比能的大帐，因为华夏各郡县以及边境就像一堵堵围墙，百姓对于鲜卑人的出现异常敏感，他们这些斥候只得绕道而行
大帐里烧着上好的桦木，火塘里的火苗舔着架在铁架上的整羊，油脂“滋啦”一声滴进火里，溅起星子，裹着焦香的热气往帐顶飘。
可帐内的人谁也没动那插在羊腿上的匕首——轲比能盘腿坐在羊毛毯上，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狼头金带钩，那是他三年前吞并中部鲜卑某部时抢来的战利品，此刻却硌得他掌心发紧。他对面的司马懿裹着件玄色锦袍，袍角垂在火塘边，却没沾半点火星，只伸手拨了拨火钳，让炭块烧得更旺些，目光落在帐壁那张漠南舆图上——图上用狼血画的中部鲜卑疆域，正被一道淡墨画的“幽并防线”压着，像块沉甸甸的石头。
“军师，”轲比能先开了口，声音比帐外的寒风还涩，“斥候刚从幽州回来，说曹铄即将亲率大军北上，……两年前咱们十万铁骑，就是在黄河滩上，被他那‘天雷’炸得连阵型都散了。”他顿了顿，喉结滚了滚，“我那匹日行千里的‘踏雪’，当时就被烧得只剩一堆黑炭。如今他再来，咱们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司马懿却抬了抬手，指节在案几上轻轻敲了敲，案上摆着的两支羽箭晃了晃——一支是华夏床弩用的大型铁簇箭，另一支是鲜卑射雕手的骨箭。
“大人，华夏的兵马不可怕，怕的是咱们先把自己吓住了。”他拿起那支铁簇箭，指尖划过箭杆上的刻痕，“他们的底气，无非三样：天雷、燃烧瓶、床弩。床弩是厉害，能一箭射穿千米之外的三层皮甲，可它笨啊——得七八个人操作，还得固定在地上，只能射杀穿重甲的主将。咱们只需让各部首领换上百夫长的皮甲，腰间只别块普通的铜符，混在士兵里，他曹铄的床弩手，难不成还能盯着每个骑兵的脸射？”
轲比能的眉头松了些，却还是没舒展：“那天雷呢？去年在并州，一声响就能把马惊得蹦起来，士兵们慌了神，才被华夏的步卒冲了阵。”
“耳朵堵上就是。”司马懿笑了笑，从袖袋里摸出个用羊肠裹着棉絮的小球，“让奴隶们提前煮些松脂，把这棉絮球浸透了，开战前给人马都塞上——马耳朵小，塞半块就行，人塞整颗，保管听不见天雷的响。至于燃烧瓶，”他指了指帐外，“营外那条西拉木伦河，如今冰化了，开战前半个时辰，让各队轮流去河边浇水，把衣甲、马鬃都泼透，他那火油浇上来，也烧不起来。”
火塘里的羊又滴下几滴油，这次轲比能总算抬了眼，却又很快沉了下去：“可西部的步度根、东部的段日陆眷等人……我派去的人游说他们，回来结果是他们未必肯出全力。步度根去年还跟我抢草场，段日陆眷、宇文拓等又靠着辽东和乌桓，曹铄要是许他们好处，说不定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司马懿忽然起身，单膝跪在羊毛毯上，右手按在腰间的青铜剑鞘上，剑鞘上的缠绳磨得发亮——那是他去年随轲比能出征时，被流矢划断后，重新缠的。“大人，属下愿往。”他声音很稳，目光撞进轲比能的眼里，“步度根贪利，段日陆眷等怕乌桓人反水，属下带十车盐、再私下承诺打败华夏大军后推荐他担任‘东部大人’，保管让他们带本部所有骑兵来会盟。”
轲比能盯着他看了半晌，忽然伸手拿起案上的酒囊，拔开塞子，往两个木碗里倒满了马奶酒。酒液晃着微光，映着火塘的火苗，也映着帐外刚刮起来的风——那风裹着融雪的寒气，拍在帐壁上，发出“呼呼”的响，像有无数双耳朵，正贴在帐外听着。
“好。”轲比能端起一碗酒，递到司马懿面前，“就烦军师跑一趟。等你回来，咱们再吃这烤羊，喝这酒。”
司马懿接过酒碗，指尖碰着碗沿，冰凉的触感让他愈发清醒。他仰头饮尽，酒液烧得喉咙发暖，却没敢忘了帐外那道淡墨防线——曹铄的二十万兵马，可不会等他们慢慢会盟，对他来说，自从选择这条道路后，除了打垮华夏，恢复帝制，他再也没有其他选择了。
下邳枢密院的青砖地缝里还沾着融雪的湿意，殿内却半点不凉——墙角壁炉烧得正旺，火焰稳稳地映在墙前那幅丈许宽的幽并边境舆图上，图上用朱砂圈出的鲜卑各部疆域，像一片片浸了血的云。
曹铄今日没穿常服，一身戎装衬得他肩背更挺，正靠在殿首的椅上，手指轻叩着扶手，目光落在殿中列坐的将领们身上。
徐庶先站了起来，手里攥着一卷叠得整齐的密报，米黄色的麻纸上还印着“天网”专属的火漆纹——那是边境斥候用信鸽传回来的急报。“大丞相，诸位，”他声音不高，却让殿内原本细碎的议论声瞬间静了，“天网探得，司马懿已往东部鲜卑，七日之内便说动了宇文部、段部，连最桀骜的慕容部也松了口——他们认定慕容跋是我军所杀，誓要举全族骑兵复仇。更棘手的是西部鲜卑，步度根已传令各部，打算亲率八万骑兵来会盟。算下来，这次鲜卑联军的总兵力，不下五十万。”
“五十万？”虽然有心理准备，可听到这个数字时，依然感到不可思议。
一声低呼从殿中传来，旁边的法正等人忙低头翻手里的兵力册，纸页被翻得“哗啦”响。谁都清楚这数字的分量——五十万装备了马鞍和双边马镫的骑兵，可不是当年零散劫掠的部落能比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