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雨柱推开轧钢厂党委会议室的木门时，屋里的烟雾已经浓得化不开。张书记指间的烟卷燃到了尽头，烟灰簌簌落在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前襟上，他却浑然不觉，正对着摊开的图纸眉头紧锁。
柱子来了？杨厂长抬眼朝他招手，快坐，就等你了。
会议桌旁的搪瓷缸子摆得整整齐齐，王副厂长面前的缸子里泡着胖大海，茶汤已经熬成了深褐色。孙副厂长则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，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何雨柱刚在空位上坐下，张书记便直截了当：摩托车厂那摊子现在火得很，订单都排到明年开春了。但厂房就那么点地方，工人也不够用，再不想办法扩大规模，怕是要耽误事。
我也是这么想的。何雨柱从帆布包里掏出草图，这是我连夜画的，打算把生产车间扩到六个，锻造、组装、喷漆都得单独分开。现在挤在一块儿，不光效率低，安全隐患也大。
杨厂长拿起草图仔细端详：六个车间？这规模可不小。还有你这后面......职工家属楼？
何雨柱点头，现在厂里不少工人都是租房住，有的甚至在郊区搭棚子。要留住人，就得解决后顾之忧。我想建十栋楼，每栋八层，五个单元，每户八十平，这样能住一千两百户。
王副厂长倒吸一口凉气：十栋楼？柱子，你这步子迈得也太大了。58年不比往年，国家到处都在搞建设，建材和资金都紧张得很。
我算过账。何雨柱早有准备，摩托车厂前三个月的利润能顶上大半，但要按高标准来，还差不少。而且钢材、水泥这些紧俏货，光有钱还不一定能弄到。
张书记敲了敲桌子：这事我跟市里汇报过，你们的扩建计划批下来了，柱子你还提前转了正处级，这可是天大的喜事。他话锋一转，但钱的事，市里也爱莫能助。现在到处都在炼钢、修水库，资金实在周转不开。
何雨柱捏着搪瓷缸的手指微微收紧。他知道国家的难处，新中国成立才九年，百废待兴，哪哪儿都需要钱。可既然决定要干，就不能半途而废。
资金的事我来想办法。何雨柱深吸一口气，厂房扩建不能等，先动工，边建边筹钱。家属楼的事......我也会想办法。
散会时夕阳正斜斜地照进走廊，给斑驳的墙壁镀上一层金边。四厂厂长李怀德老远就迎了上来，手里摇着把蒲扇：柱子，恭喜啊！正处级厂长，咱们厂里可又出了个大人物。
何雨柱笑了笑，领导：你就别拿我开涮了。你四厂那边怎么样？
还那样。李怀德压低声音，听说你要盖家属楼？有困难跟我说，虽然我那儿不富裕，但凑凑还是能帮衬点。
谢了。何雨柱心里一暖，等我那边有眉目了，咱们约着去看看吴首长。前阵子他还问起你呢。
李怀德眼睛一亮，我岳父最近念叨着想看老戏，到时候咱们请他去长安戏院。
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外走，阳光穿过高大的厂房，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。何雨柱看着远处热火朝天的工地，心里却沉甸甸的。十栋楼的资金像座大山压着，他把能想到的法子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，股票、彩票这些后世的东西现在连影子都没有，难道真要像刚才想的那样，铤而走险去澳门？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。且不说现在去澳门有多难，单是投机倒把这个罪名，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。他甩了甩头，决定先不骑车，走着回去，说不定路上能想出办法。
初秋的傍晚已有了凉意，何雨柱沿着护城河边的土路慢慢走着。路边的白杨树叶子开始泛黄，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。他脑子里还在盘算着资金的事，忽然听到前面巷口传来呼救声。
放开我！你们是谁？
那声音带着哭腔，却透着股倔强。何雨柱心里一紧，加快脚步冲了过去。只见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正把一个穿蓝布连衣裙的姑娘往麻袋里塞，姑娘拼命挣扎，发辫都散了，露出白皙的脖颈。
住手！何雨柱大喝一声，顺手抄起路边的扁担。
三个男人愣了一下，为首的刀疤脸转过身，眼里闪过一丝狠厉：哪来的多管闲事的？滚开！
何雨柱没废话，抡起扁担就冲了过去。刀疤脸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，慌忙往旁边躲闪，扁担擦着他的胳膊扫过去，带起一片血痕。
给我废了他！刀疤脸捂着胳膊怒吼。
另两个男人立刻扑了上来，一个手里还攥着块砖头。何雨柱侧身避开砖头，反手一扁担打在那人手腕上，只听一声脆响，伴随着杀猪般的嚎叫，砖头地掉在地上。
第三个男人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，何雨柱猛地向后一撞，那人闷哼一声松了手。他趁机转身，扁担横扫，正打在对方膝盖上，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。
刀疤脸见状不妙，从怀里掏出把匕首就刺了过来。何雨柱眼疾手快，用扁担一格，匕首掉在地上。两人扭打在一块儿，刀疤脸掏出个白手帕往他脸上捂，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想捂晕我？何雨柱屏住呼吸，手肘狠狠撞在他肚子上。刀疤脸疼得弯下腰，他顺势夺过手帕扔在地上，膝盖顶住对方胸口，拳头雨点般落下。
就在这时，巷口传来警笛声。刀疤脸脸色大变，看了眼地上哀嚎的同伙，又看了眼缩在墙角的姑娘，咬咬牙转身就跑。何雨柱想去追，却被地上的男人缠住了脚。等他挣脱开来，刀疤脸早已没了踪影。
同志，你没事吧？何雨柱转身看向姑娘，这才发现她脸上满是泪痕，裙子也被撕破了，正抱着膝盖瑟瑟发抖。
姑娘抬起头，露出张梨花带雨的脸。柳叶眉，杏核眼，鼻梁挺翘，嘴唇因为刚才的挣扎咬出了血痕。她看着何雨柱，眼神里先是惊恐，随即涌上一股莫名的熟悉感，仿佛眼前这个穿着工装、满脸是汗的男人，在哪里见过无数次。
我......我没事。娄晓娥站起身，腿一软差点摔倒，被何雨柱眼疾手快扶住。
掌心相触的瞬间，娄晓娥像被电流击中一般，猛地缩回手。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，脸上瞬间烧了起来。这种感觉太奇怪了，明明是第一次见面，却好像认识了一辈子，连他扶着自己时指尖的温度，都熟悉得让人心慌。
谢谢你。她低下头，声音细若蚊蚋，我叫娄晓娥。
何雨柱这才反应过来，眼前的姑娘竟是娄半城的女儿。他心里咯噔一下，上辈子的傻柱跟娄晓娥的纠葛涌上心头，连忙松开手：举手之劳，不用谢。警察来了，你跟他们说清楚情况吧。
他说完就要走，却被娄晓娥叫住：同志，还没问你名字呢。
我叫何雨柱。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，快步离开了巷口。
娄晓娥站在原地，看着他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，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。何雨柱......这个名字也让她觉得莫名亲切。她摸着发烫的脸颊，刚才被他扶住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温度，让她心慌意乱。
娄公馆灯火通明。娄振华听完女儿遭遇，脸色阴沉得像锅底：查！给我查到底是谁干的！娄母拉着女儿上下检查，一边抹泪一边念叨：早说了让你带司机出门，偏不听！
管家低声道：老爷，刚收到消息，是...二老爷那边的人。
娄振华冷笑一声：我这个好弟弟，终于按捺不住了。他转向女儿，晓娥，这段时间别单独出门。
那个救晓娥的何雨柱没问题吧？
管家便把查到的情况汇报给娄振华。听到何雨柱家世清白，厨子出身，这么年青轻竟已经是摩托车厂的厂长。最主要的是他没有根底，全是自己能力走到这位置，说明他能力相当的强。年纪和女儿正相配，娄振华心里有了计较。
三天后，杨厂长把何雨柱叫到办公室：柱子，娄半城托我给你带个话，想请你到家里吃顿饭，感谢你救了他女儿。
何雨柱心里老大不乐意。娄家是资本家出身，现在虽然把轧钢厂捐了，可树大招风，跟他们走得太近没好处。上辈子的教训还历历在目，他不想重蹈覆辙。
杨厂长，就是件小事，不用这么客气吧。他想推辞。
你就别推辞了。杨厂长笑着拍他肩膀，娄半城现在虽然不管事了，但面子还是有的。他特意交代我，一定要请你去。再说了，人家女儿受了惊吓，你去坐坐，全当安慰安慰。
何雨柱拗不过，只好答应下来。
傍晚时分，何雨柱骑着摩托车来到娄府。青砖高墙，朱漆大门，门口还站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卫，跟周围的灰砖平房比起来，简直像另一个世界。
门开了，娄振华亲自迎了出来。他穿着藏青色的绸衫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：何厂长，久仰大名。快请进。
何雨柱跟着他往里走，院子里种着不少花草，假山流水一应俱全，看得他眼花缭乱。客厅里摆着红木家具，墙上挂着字画，角落里的留声机正放着评剧，跟他住的四合院比起来，简直是天上地下。
小娥，快出来见过你救命恩人。娄振华朝里屋喊。
娄晓娥应声出来，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，头发梳成两条麻花辫，垂在胸前。她看到何雨柱，脸地红了，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，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。
那种熟悉感又来了，而且比上次更强烈。她看着何雨柱宽厚的肩膀，想起那天他挥着扁担救人的样子，忽然觉得鼻子一酸，好像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。
何大哥，谢谢你。她低着头，声音细弱。
举手之劳。何雨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，目光落在桌上的茶杯上，不敢看她。
席间，娄振华一个劲儿地给何雨柱夹菜，打听着摩托车厂的事。得知何雨柱厨师起家，短短几年，年纪轻轻的竟已经是正处级厂长了，眼里满是赞赏。
何厂长年纪轻轻就有这番作为，真是了不起。娄振华端起酒杯，我敬你一杯。
何雨柱连忙举杯：娄先生过奖了，都是党和国家的培养。
话不能这么说。娄振华放下酒杯，我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，看人不会错。你是个干大事的人。他话锋一转，听说你在筹划建家属楼？
何雨柱心里一动：是有这个想法，就是资金有点紧张。
需要多少？娄振华干脆地问，我虽然捐了厂子，但家里还有点积蓄。要是信得过我，我可以先借给你。
何雨柱愣住了。他没想到娄振华会这么直接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娄晓娥在一旁听着，偷偷抬眼看他。灯光下，何雨柱的侧脸轮廓分明，眉头微蹙的样子竟让她觉得莫名心疼。她忽然开口：爹，何大哥刚建厂，肯定有很多难处。咱们能帮就帮一把。
何雨柱看向她，正好对上她的目光。那双眼睛像含着水，亮晶晶的，带着关切。他心里一颤，赶紧移开视线：谢谢娄先生好意，不过钱的事我自己能解决。
娄振华笑了笑，没再坚持：也好。要是以后有需要，随时开口。
饭后，娄晓娥送何雨柱到门口。晚风拂过，带着桂花的香气。她看着何雨柱发动摩托车，忽然鼓起勇气：何大哥，那天......谢谢你。
何雨柱回过头，月光落在她脸上，映得她眼睛格外亮。他心里忽然有些乱，敷衍道：没事，你快回去吧。
摩托车突突地发动起来，何雨柱却觉得心里像压了块石头。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，娄晓娥还站在门口，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。
他甩了甩头，加速驶离。可娄晓娥那双含着水汽的眼睛，却像刻在了他脑子里，挥之不去。
回到四合院时，院里静悄悄的。何雨柱坐在槐树下，点了根烟。娄振华的提议让他心动，十栋家属楼按58年的标准，每平米造价差不多三十块，八十平就是两千四，一千两百户就是两百八十八万。再加上厂房扩建，总共有三百多万的缺口。
这笔钱在当时绝对是天文数字。摩托车厂虽然盈利，但要攒够这么多，至少得三年。可他不想等，工人们盼着住新房呢。
娄家的钱能不能借？何雨柱反复琢磨。娄振华的为人他不清楚，但娄晓娥那天的眼神，看着不像坏人。可资本家的钱哪有那么好拿的？万一以后被人翻出来，说他跟资本家勾结，那麻烦就大了。
夜风渐凉，何雨柱回屋睡觉。桌上的手帕还放在那儿，白棉布上的桃花歪歪扭扭的，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。
第二天一早，何雨柱就去了市里。物资交流会设在展览馆，到处都是人，吆喝声此起彼伏。他转了一圈，建材确实有，可价格比市场价高了不少，而且还得凭票。
正失望着，忽然有人拍他肩膀。回头一看，竟是娄晓娥。
何大哥，你也来啦？她手里拎着个篮子，里面装着些布料。
何雨柱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她，愣了一下：嗯，过来看看建材。
你要建楼？娄晓娥眼睛一亮，我爹认识建材厂的人，说不定能帮上忙。
何雨柱心里一动，又赶紧摆手：不用麻烦了。
不麻烦的。娄晓娥很坚持，我爹说过，有困难就找他。再说了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，我帮你是应该的。
她看着何雨柱，眼神真诚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。阳光落在她发梢，镀上一层金边，看得何雨柱心里又是一阵乱。
那......那就麻烦你了。他终于松了口。
娄晓娥笑起来，眼睛弯成了月牙：太好了！我这就跟我爹说。她转身要走，又回过头，何大哥，晚上我爹还想请你吃饭，顺便说说建材的事，你一定要来啊。
何雨柱看着她跑远的背影，心里五味杂陈。他知道，自己好像越来越离不开这个资本家的女儿了。但他也明白，在这个特殊的年代，跟娄家走得太近，无异于走钢丝。
可一想到工人们期盼的眼神，想到那十栋拔地而起的家属楼，他咬了咬牙。不管了，只要能把楼建起来，别的都先往后放。
晚上，何雨柱再次来到娄家。这一次，他的心情格外复杂。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，但他知道，从救下娄晓娥的那一刻起，他的人生轨迹，似乎已经悄然改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