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无心的左手指尖在石面上划出一道细痕，那痕迹歪斜扭曲，却分明勾勒出一个符印的轮廓。云沧溟瞳孔一缩，立即抬手按住他手腕，重瞳金光流转，顺着经脉往义肢内部探去。
金属关节内，原本规整的玄铁纹路已被数道漆黑如墨的丝线贯穿，那些丝线并非静止，而是随着某种节奏微微搏动，像是埋藏在器物深处的血脉。云沧溟沉声开口：“这不是外侵之气，是融进去的。你把魔骨炼进了义肢。”
铁无心呼吸一顿，额角渗出冷汗。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，声音干涩：“三日前……我从地裂中捡到一块黑骨，质地坚硬异常，以为是远古遗骸，便试着将它熔入新铸的枢纽。当时只觉灵火格外顺从，锻造过程也比往常快了许多……”
“那是诱你入局。”云沧溟松开手，神针横握身前，“厉苍穹早在三十年前就布好了局。这块骨，不是偶然出现的，是你父亲留下的残片，也是他为你准备的‘钥匙’。”
敖烈站在岩壁边缘，龙目紧盯着那条缓缓蠕动的黑丝，忽然低喝：“他在动！”
话音未落，铁无心的左手猛地抽搐，五指不受控地再次刻画起符文，速度越来越快，指尖与石面摩擦迸出火星。那正是第九转封魔阵的核心印记——誓约之印。
云沧溟一步跨前，剑尖轻点其腕部枢纽，道瞳之力逆向渗透，直入材料本源。刹那间，他看清了那层隐藏极深的烙印：一道由血纹构成的契约环，嵌在玄铁核心，如同种子般静静蛰伏。
“这不单是陷阱。”他缓缓收回神针，语气凝重，“这是传承机制。血神教需要一把由‘自愿者’亲手铸造、承载魔骨的玄铁器，作为开启通道的媒介之一。他们不能强控你，但可以让你自己把它造出来。你不是被选中，你是被设计成‘必须亲手完成它的人’。”
铁无心咬牙，额头青筋跳动。他猛地抽出腰间短锤，反手就要砸向自己的左臂。
“别！”云沧溟一把扣住他肩膀，“现在毁它，只会激发契约反噬。那黑丝已与你的灵力循环相连，一旦断裂，魔气会瞬间冲入识海。”
铁无心喘息粗重，双拳紧握，指甲掐进掌心。良久，他低声问：“那我该怎么办？任它长在我的身上，等着哪天突然替他们开门？”
“我们得弄明白，这个‘愿’到底怎么才算成立。”云沧溟目光扫过井底，“厉苍穹定下的规则，必有破法。关键是找到他设下的触发条件。”
敖烈冷眼旁观，龙尾微摆。他虽未再出手，但周身气息依旧紧绷，显然对眼前这具半人半器的存在仍存戒备。他忽然开口：“你说他是自愿者，可若真有选择，谁会愿意成为祭品？除非……他自己也不知情。”
“问题就在这里。”云沧溟看向铁无心，“你记得自己主动发过誓吗？或者签过什么契书？”
铁无心摇头：“没有。我只知道我是为了重铸七星龙渊才走上这条路。每一块玄铁，每一炉火，都是我自己选的。”
“那就对了。”云沧溟眼神微沉，“你从未真正‘答应’过什么。可你做的每一件事，都在完成仪式的要求——用特殊材质，以特定手法，融合魔骨，亲手打造。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，走完了所有步骤。”
空气骤然压抑。
铁无心喉结滚动，声音沙哑：“所以……我不需要说‘我愿意’，只要我把这件东西做出来，就算应了约？”
“或许。”云沧溟盯着那枚尚未完全成型的枢纽，“但还差最后一步。否则刚才那次失控，就已经引发阵法合拢了。”
三人陷入沉默。熔岩井的心跳声稳定而沉重，一下一下敲在耳膜上，仿佛倒计时。
就在此时，敖烈猛然抬头，双眼失焦，龙鳞片片炸起。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，转身猛地撞向右侧岩壁！
“敖烈！”云沧溟反应极快，一手拽住铁无心后撤，另一手挥出灵力屏障挡在前方。
轰——！
碎石四溅，岩壁裂缝崩裂扩大，一道隐蔽的凹槽暴露出来。其中静静躺着一枚青玉简，表面刻纹与铁无心所持血色令牌如出一辙，连纹路走向都分毫不差。
云沧溟迅速上前取出玉简，入手冰凉，却隐隐透出一丝温热，像是封存着某种活体记忆。他以道瞳微探，察觉其中波动强烈，但并未激活，需特定条件才能开启。
“这东西不该在这里。”敖烈靠墙喘息，龙角处裂开一道细痕，显然是刚才撞击造成反噬，“这里是封魔阵眼，任何外物都会被地脉排斥。唯有与阵法同源之物，才能留存。”
“除非它是被允许存在的。”云沧溟摩挲着玉简表面，“或者，它本身就是阵法的一部分。”
铁无心盯着那枚玉简，忽然道：“我父亲失踪前，曾留下一句话——‘若有一日见青纹现，便是旧誓重启时’。我当时不懂什么意思，现在想来……他说的‘青纹’，会不会就是这个？”
“有可能。”云沧溟将玉简收入袖中，“但这东西不会自己说话。要解开它，得找到对应的触发方式。”
敖烈缓步走近，目光落在铁无心裸露的机械关节上，那里的黑丝仍在缓慢游走。“也许答案不在外面，在你们身上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”铁无心眯眼，“用我的血？或者这义肢？”
“不一定非得是你。”敖烈低声道，“但持有令牌残片的人，必然与血契有关。而能触动这类禁制的，从来不只是血脉，还有执念。”
云沧溟默然片刻，忽然抬手，将神针轻轻划过指尖，一滴血珠落下，正落在玉简边缘。
毫无反应。
他又尝试以道瞳注入灵力，依旧静止如初。
“不是靠外力。”他收起玉简，“得等合适的时机。现在贸然催动，可能会惊动井底的东西。”
铁无心缓缓坐下，背靠碎石堆，左臂卸下连接枢纽，露出内部复杂的齿轮结构。那几缕黑丝盘绕在核心轴上，像是一株寄生植物扎下了根。
“我造的器，不该替魔开门。”他低声说，声音很轻，却带着铁匠特有的执拗，“哪怕它现在长在我身上，我也不会让它得逞。”
云沧溟看了他一眼，没说话，只是将神针插回腰间，守在祭坛边缘。
敖烈靠着岩壁站立，龙息微弱起伏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枚玉简。
熔岩井的心跳依旧平稳，节奏未变。但在某一瞬，铁无心的左手指尖又轻轻抽动了一下，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正在体内重新凝聚。
云沧溟察觉异样，正要开口，却见敖烈突然抬手，指向井壁某处。
“你看那里。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“那个符印的缺口……是不是比刚才宽了些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