部里来的调查组？外汇资金？秦川心里咯噔一下，面上却不动声色，对那干事点了点头：“好，我马上过去。”
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内袋里那枚冰冷的“王”棋，江夜痕的影子仿佛又在眼前闪过。
这是巧合，还是新一轮的攻势？用官方渠道来施压，确实比直接的暗杀或绑架更“文明”，也更具杀伤力。
来到顾建国办公室外，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略显刻板的声音正在说话，顾建国偶尔嗯啊两声，语气听不出喜怒。
秦川敲了敲门。
“进来。”顾建国的声音传来。
推门进去，办公室里除了顾建国，还坐着三个人。
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干部，戴着黑框眼镜，面色严肃的，旁边坐着一位年轻些的记录员，还有一个老者，穿着中山装，气质沉静。秦川都不认识。
“秦川同志，这位是部里纪检组的孙组长。”顾建国介绍道，语气平淡。
“孙组长。”秦川打了个招呼。
孙组长推了推眼镜，打量了秦川一番，目光带着审视：“秦川同志，我们接到反映，红星厂在‘龙芯’项目研发过程中，有一笔数额不小的外汇资金，来源和用途存在疑问。请你解释一下。”他开门见山，将一份文件复印件推到秦川面前。
秦川拿起文件扫了一眼，是一份关于采购一批特殊规格高纯硅料的申请和汇款记录，金额确实不小，汇款方是一家贸易公司，注册地在海外的，名不见经传。
他心中了然，这笔钱，是之前通过林安娜的渠道，辗转从海外一位同情中国科技发展的华裔商人那里获得的秘密资助，用于购买原材料，这材料至关重要，但国内无法生产。
手续上确实存在瑕疵，但当时情况紧急，别无他法。
“孙组长，这笔资金是用于购买‘龙芯’研发不可或缺的高纯硅料。”秦川冷静地回答，“当时国内无法供应，为了不耽误项目进度，我们通过一些海外爱国人士的渠道进行了采购。所有材料都已入库，有据可查，全部用于项目研发，没有一分钱流入个人腰包。”
“海外爱国人士？”孙组长语气带着质疑，“具体是哪些人士？通过什么渠道联系？为什么不走正规的外贸途径？这里面是否存在利益输送，或者……其他问题？”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。
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。记录员埋头疾书，那位沉默的老者则微微抬起眼皮，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秦川的反应。
秦川沉默了一下。他不能暴露林安娜，更不能将那位海外商人的信息公之于众，那会给他们带来危险。
“孙组长，渠道涉及一些人士的隐私和安全，不便透露。但我以党性保证，这笔资金的使用完全出于公心，是为了国家项目。”秦川的态度不卑不亢。
“党性保证？”孙组长眉头皱得更紧，“秦川同志，我们要讲的是证据，是程序！没有正规手续，没有明确来源，这就是严重违反财经纪律！而且，据我们了解，你与某些海外背景复杂的人员过往甚密，这不得不让我们怀疑这笔资金的真实性质！”
这话几乎是指着鼻子怀疑他里通外国了。顾建国的脸色沉了下来，刚要开口，秦川却抢先一步。
“孙组长，”秦川的声音依旧平稳，但眼神锐利了起来，“‘龙芯’项目的重要性，想必您很清楚。我们是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搞研发，很多常规渠道走不通，只能想尽一切办法。如果因为拘泥于程序而耽误了国家战略项目的进展，这个责任，谁来负？至于您说的与海外人员过往甚密，请问有确凿证据吗？还是仅凭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？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那位一直沉默的老者，继续说道：“我相信部里派各位同志下来，是为了查明情况，解决问题，而不是为了阻碍研发。如果孙组长认为我的做法有问题，我愿意接受组织审查。但在审查期间，‘龙芯’的研发不能停，高纯硅料的供应也不能断！否则，因此造成的一切后果，我将保留向上级反映的权利。”
秦川这番话，软中带硬，既表明了态度，守住了底线，又将问题的严重性提升到了影响国家战略的高度，同时隐隐点出对方若不顾大局可能承担的后果。
孙组长显然没料到秦川如此强硬，一时语塞，脸色变得有些难看。
就在这时，那位一直沉默的老者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，开口了，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：“小孙啊，调查要讲方法，也要讲大局。秦川同志说的有道理，‘龙芯’项目是部里今年的头等大事之一。资金来历的问题要查清楚，但要注意方式方法，不能影响研发进度嘛。”
他看向秦川，目光中带着审视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：“秦川同志，你的难处，部里不是不了解。但规矩就是规矩，以后这类事情，还是要尽量走正规渠道。这次的事情，我们会核实材料的用途和效果。如果确实全部用于项目，并且取得了预期成果，那么……也不是不能特事特办。”
老者的话，等于给这件事定了调子——查，但要控制在范围内，不能影响大局。
孙组长张了张嘴，似乎还想说什么，但看到老者的眼神，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，闷声道：“是，钱主任，我们一定按您的指示办。”
钱主任？秦川心中一动，想起苏然曾经提过，部里有一位姓钱的副主任，是技术出身，为人正直，在部里很有威望。看来就是这位了。
“好了，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。”钱主任站起身，对顾建国和秦川笑了笑，“顾厂长，秦工，你们忙，我们就不多打扰了。后续可能还会有些书面材料需要你们提供。”
顾建国和秦川将调查组送到门口。孙组长脸色依旧不太好看，记录员抱着本子跟在后面，钱主任则和顾建国低声交谈了几句，拍了拍秦川的肩膀。
送走调查组，顾建国关上门，转身看着秦川，从鼻孔里哼出一声：“行啊，小子，翅膀硬了，敢跟部里来的调查组顶牛了？”
秦川苦笑一下：“厂长，我没得选。那笔钱和渠道，确实不能说。”
顾建国走到窗边，背对着他，沉默了片刻，才缓缓说道：“老子知道你没贪。但这次是个警告。江夜痕那王八蛋，明的玩不过，开始玩阴的了。他在上面有人，这次估计就是他撺掇的。”
秦川心中一凛，果然如此。
“以后做事，更要多留几个心眼。”顾建国转过身，目光深沉地看着他，“技术要搞，但人心更要防。你现在不是光杆司令了，你手下有一帮人指着你，厂里也指着你，‘龙芯’更指着你。不能再像这次去边境那样，一个人蛮干！”
这话语重心长，带着父辈般的关切和提醒。秦川郑重地点了点头：“我明白了，厂长。”
“明白就好。”顾建国挥挥手，“滚去干活吧！‘雪莲花’材料的进度给我盯紧点，别让这些破事影响了正事！”
“雪莲花”，是“龙芯”所需的一种关键高纯材料的代号，其纯度要求极高，研发难度很大，是目前项目推进的主要瓶颈之一。
离开厂长办公室，秦川深吸了一口厂区带着煤烟味的空气。
他知道，与江夜痕的斗争，已经从地下转到了更复杂的层面。他不仅要在技术上突破，还要在人事和规则之间周旋，保护好自己和团队。
他抬头看向技术科大楼，心情复杂，但目光坚定。他知道这条路，注定不会平坦，但他必须走下去。
秦川刚回到实验室，还没来得及坐下，负责“雪莲花”材料研发的骨干技术员张工就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：“秦工，不好了！我们按照新方案进行第三十七次提纯实验，反应釜内的压力突然异常飙升，已经超过了安全阀值！好像……好像要失控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