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。山风灌进谷地，带着一股子潮湿的铁锈味儿，刮在脸上像钝刀子。除了几个抱着枪缩着脖子来回走的警卫，营地里死寂一片，只有帐篷里偶尔传出几声压抑的鼾声和布料摩擦的窸窣声。
指挥帐篷里，照明灯把一切都照得煞白。蒙展已经盯着屏幕快七个小时了，腰杆依旧没弯。巨大的监控墙上，几十个分屏画面毫无变化，那面崖壁就像一块死肉。屏幕边缘滚动的参数，全是一串串毫无意义的绿字，稳定得像被拉平的心电图。
之前那股若有若无的“精神频率”也彻底没了动静，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。妈的，难道真是我搞错了？蒙展抓起桌上那杯凉透了的咖啡，与其说是喝，不如说是往喉咙里灌。又苦又涩的液体呛得他咳嗽两声，脑子却没清醒多少，反而更烦了。他“哐”地一声把杯子砸在桌上，扯开帐篷帘子走了出去。
帐篷外的冷风让他打了个激灵。他抬头看了眼天，云层厚得像锅盖，连颗星子都吝于露出。十几盏探照灯把那面崖壁照得惨白，像一块顶天立地的墓碑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就在他准备收回视线的瞬间——
一个声音，不是用耳朵听见的，是直接凿进了他的脑仁里。
“……张……五……郎……”
那声音空洞、古老，不带一丝情感，仿佛是整座山峦在用一种生涩的方式共鸣。
一刹那，蒙展背上的汗毛根根倒竖，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。
来了！
他想也不想，立刻闭眼催动体内那点微末灵力，试图在脑子里筑起一道防线去分析这鬼东西。念头刚起，那点可怜的灵力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一头撞碎！
“……张五郎……”
第二声呼唤，仿佛就在他耳边炸开，带着某种命令式的威严。蒙展眼前一黑，太阳穴突突狂跳，像是要炸开一样，他忍不住闷哼一声，单手扶住了旁边的设备箱才没倒下。
这不是幻觉！蒙展踉跄着冲回帐篷，一把抄起对讲机，吼得声带都有些撕裂：“所有人！报告！听到什么了没有？！”
对讲机里是一阵死寂的沉默，随即被嘈杂的电流声和惊恐的尖叫淹没。
“蒙队！蒙队！有声音！有个声音在叫……叫……”是小李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“叫什么？！”
“张……张五郎！对！就是这个！妈的！所有人……都听见了！”
“什么东西啊！在我脑子里说话！”
“救命啊！闹鬼了！”
对讲机里彻底乱了套，恐慌像病毒一样通过电波瞬间传遍了整个营地。
果然……这不是冲着他来的，这是覆盖整个山谷的无差别“嚎叫”！蒙展后背的冷汗都湿透了作战服。他一个引气二层的修士都差点顶不住，那些普通人……再这么下去，所有人都会疯掉，变成五郎镇那些行尸走肉！
“都他妈给老子闭嘴！”蒙展对着对讲机咆哮，声音压过了所有杂音，“这不是鬼！是精神攻击！捂耳朵没用！都给我想点别的！想你老婆孩子！想你欠的房贷！撑住！”
他吼完，一把将对讲机摔在桌上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监控屏幕上那片惨白的崖壁。源头，就在那里！
它在筛选！就像声呐在扫描鱼群！那些教众，就是用某种方法“回应”了扫描，才得到了穿墙的“许可”！怎么回应？用嘴？用血？蒙展的脑子转得快要冒烟。
第三声“张五郎”如期而至。
剧痛中，蒙展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。他放弃了所有抵抗，任由那股力量冲刷自己的意识，他将自己的精神拧成一根最细的探针，冒险潜入这片狂暴的海洋深处。痛！意识仿佛被万千钢针穿刺，但他赌对了！在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之下，他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独特的“音调”。
就是它！钥匙！不是用嘴，不是用血，是用“脑子”唱出同样的调子，和它共鸣！
赌一把！输了，就是脑死亡。赢了，就能揪出幕后的鬼。蒙展重新抓起对讲机，声音冷静得可怕：“小李，最后一道命令。我开‘兵魔’过去。如果我进去了，原地待命。如果‘兵魔’炸了，或者我人没了，你们立刻启动b计划，全员撤离，一秒都不要犹豫。这是死命令，听明白了吗！”
不给小李任何反驳的机会，他把对讲机往控制台上一摔，转身就冲出了帐篷，直奔那台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“兵魔”。
他三两下蹿上舷梯，钻进驾驶舱。舱门闭合，隔绝了外界的嘈杂，只剩下熟悉的系统启动音。“嗡——”的一声，兵魔的红色独眼亮起，仿佛苏醒的巨兽。
蒙展深吸一口气，手搭在操纵杆上，感受着机体传来的微弱震动。走着，老伙计。他没有出声，只是在心里默念一句。
机甲沉重的步伐踏在碎石上，一步步逼近那面崖壁。越近，脑子里的轰鸣就越响，驾驶舱内开始响起尖锐的精神干涉警报。蒙展脸色惨白，汗水糊住了眼睛，他咬着牙，一边强行稳定机甲的平衡，一边分出全部心神，在脑海里艰难地“哼唱”着那段要命的“曲调”。
就在“兵魔”巨大的金属脚尖即将触碰到岩石的前一秒。
成了！那段“曲调”对上了！
惨白的岩壁上，毫无征兆地亮起一片青苔般的光晕。坚硬的岩石仿佛失去了实体，像一块被投入石子的静水，从“兵魔”脚尖接触的地方荡开一圈圈青色的涟漪。在营地所有人死一般的寂静和倒抽的冷气声中，整面崖壁，那块存在了亿万年的石头，化作了一面巨大、流光溢彩的……水幕。
蒙展心脏狂跳，他没有丝毫犹豫，猛地一推操纵杆。
“兵魔”这台钢铁巨兽，一头扎进了那片波光粼粼的“水”中，消失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