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2重机枪的枪管仍在冒着缕缕青烟，灼热的金属表面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。刺鼻的硝烟味、浓重的血腥味以及内脏破裂后产生的恶臭混合在一起，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，沉甸甸地笼罩着二楼的火力点。黄澄澄的空弹壳散落一地，几乎铺满了本脚下的地面，踩上去发出哗啦的声响。
本松开紧握握把、已经有些僵硬的手指，缓缓直起身。持续的射击让他的双臂和肩膀充满了酸麻感，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，回荡着那震耳欲聋的咆哮余音。他低头望向停车场。
原本被灰色身影塞满的停车场，此刻已然换了一副景象。大片大片的区域被暗红和污浊的颜色覆盖，支离破碎的残骸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堆积、散落，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。粘稠的液体在地面低洼处汇聚成小小的血泊，反射着夕阳凄艳的光芒。只有零星的几个个感染者还在视野的边缘蹒跚移动，它们似乎被刚才毁灭性的火力暂时震慑，行动更加迟缓茫然。远方的街道拐角，偶尔会晃出一两个新的身影，但距离尚远，移动缓慢，暂时构不成威胁。
战场，暂时沉寂了下来。
这时，楼梯口方向的枪声也彻底停息。沉重的脚步声传来，基恩的身影从掩体后出现，走向本。他的状况看起来并不轻松。作战服上溅满了深色的、尚未完全凝固的血点，脸上也带着几道擦伤和污痕，呼吸有些粗重。他手中那支m4卡宾枪的枪口还微微冒着烟，眼神中带着激战后的疲惫。
“走吧。”基恩言简意赅，声音因为之前的呼喊和紧张而略显沙哑。他看了一眼楼下被清空的战场，又扫视了一下周围，确认没有立即的危险。
本点了点头，将打空了的m2重机枪留在原地。他走到堆放备用武器的地方，拿起一把m4卡宾枪，检查了一下弹匣是满的，又往自己的战术背心上多塞了几个备用弹匣。沉甸甸的武器和弹药带来一种踏实感。
两人开始下楼。通往一层的楼梯和回廊区域，景象比停车场更加触目惊心。这里的战斗显然更加近距离和惨烈。感染者的尸体层层叠叠，几乎堵塞了通道，许多都是被霰弹枪在近距离轰碎了头颅，或者被步枪子弹精准点射毙命。墙壁上布满了喷射状的血迹和弹孔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。本需要小心翼翼地跨过这些堆积如小山的残骸，才能继续前进。看着这地狱般的场景，本完全可以想象到，在他操控重机枪疯狂输出的那段时间里，基恩一个人守在这狭窄的楼梯口，面对着一波波涌上来的感染者，承受着多么巨大的压力和危险。他能活着下来，本身就是一个奇迹。
穿过尸山血海，他们终于从那个侧门再次来到了停车场。外面相对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，稍微冲淡了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，但眼前修罗场般的景象依然冲击着感官。
基恩没有浪费时间感伤。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停车场，开始下达指令：“我们需要让信号更明显，持续时间更长。光靠信号弹不够。”他指着不远处几辆轮胎完好但被遗弃的私家车，“去，把它们的轮胎都卸下来，堆到那边空地上。”他指向停车场中央那片被他之前规划为直升机降落区的开阔地带。
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。橡胶燃烧会产生浓密的黑烟，而且持续时间较长，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即将到来的夜晚，都是非常醒目的地面信号。
两人分头行动。本从工具间找来一根撬棍，基恩则用军用匕首辅助。他们熟练地撬开轮毂盖，拧松螺母，将一个个沉重的轮胎从报废的车辆上卸下来。橡胶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，在死寂的停车场里格外清晰。汗水很快浸湿了他们的后背，但没有人说话，只是沉默而高效地工作着。不一会儿，十几个轮胎被堆叠在一起，形成了一个齐腰高的、黑色的橡胶堆。
准备工作完成。基恩从作战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圆柱形的军用信号弹。他指了指轮胎堆旁边一辆看起来相对坚固的厢式货车车顶，对本说：“你上去，负责点燃轮胎。注意风向，别被烟呛到。”然后，他自己则快步走向距离轮胎堆大约三十米外的一处空地，那里视野开阔，没有障碍物阻挡信号弹升空。
本爬上厢式货车的车顶，从这个制高点，他能清晰地看到整个停车场以及更远处的街道。他拿出一个从商场里找到的简易打火机，蹲下身，做好准备。
基恩站在空地上，深吸一口气，拔掉了信号弹底部的保险销，然后将发射筒对准天空，大致呈四十五度角。他用力拉动了触发绳！
“咻——嘭！”
一声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天际，紧接着在半空中爆发出一团极其明亮、刺眼的红色光芒！即便是在夕阳的余晖下，这团红光也异常醒目，如同黑夜中突然睁开的恶魔之眼，持续燃烧着，缓缓向下飘落。
几乎在信号弹升空的同时，本也按下了打火机，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干燥的橡胶轮胎。起初只是小小的火苗，但橡胶是极佳的可燃物，火势迅速蔓延开来，发出噼啪的声响。黑色的、油腻的浓烟开始升腾，起初是一股股，很快便汇聚成一道粗壮的、笔直上升的黑色烟柱，与天空中那团仍在燃烧的红色信号弹交相辉映。地面上是翻滚的火焰和浓烟，天空中是刺眼的红光，这套组合无疑能将他们的位置信息传递到极远的地方。
做完这一切，两人迅速汇合，并按照预先商量好的，爬上了停车场边缘一辆大型房车平坦的车顶。这里视野极佳，既能观察到轮胎堆燃烧的情况，也能俯瞰大部分停车场和通往这里的几条主要道路，便于提前发现任何靠近的威胁——无论是感染者，还是其他不怀好意的幸存者。
由于之前的重机枪清扫，停车场及周边区域的感染者被清理得异常干净，只有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、构不成威胁的低吼。暂时性的安全，让一直紧绷的神经得以稍微放松。
两人在房车顶上坐下，从背包里拿出之前搜集的罐头食品。本用多功能刀撬开一个牛肉罐头的盖子，浓郁的、属于加工肉类的气味散发出来。他舀起一勺冰冷的肉块送进嘴里，机械地咀嚼着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天空，寻找着可能出现的救援迹象。
沉默持续了一会儿，本最终还是忍不住，咽下嘴里的食物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，开口问道：“基恩，你说……那些人真的会派直升机来吗？”他无法完全相信在秩序崩塌的末日，还会有如此“奢侈”的救援。
基恩正小口喝着水壶里的水，闻言动作顿了顿。他放下水壶，看着远处燃烧的轮胎堆和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，摇了摇头，但他的否定并非针对救援本身。“应该不会。”他顿了顿，似乎在组织语言，然后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笃定说道：“现在这个世道，能看到一个活着的、清醒的人都几乎是奢望。正因为如此，只要还有一丝可能，只要国民警卫队还有一个人、一架飞机能动，就绝不会放弃任何发出求救信号的幸存者。”
他的话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，又像是在说服他自己。本转过头，看着手中冰冷的罐头，想了想，还是继续吃了起来。他需要能量，无论希望多么渺茫。
时间在沉默和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。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，天空被染成深蓝色，最后一丝光亮也即将被夜幕吞噬。轮胎堆还在熊熊燃烧，黑色的烟柱在渐暗的天空背景下反而更加显眼。远处的城市轮廓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，只有他们这里，还跳跃着文明的火光。
等待让人心焦。本甚至开始怀疑，那无线电通话是否只是幻觉，或者指挥部早已放弃了他们。
就在这种焦虑几乎要达到顶点时——
一阵隐隐约约的、如同蜂群嗡鸣般的声音，从远方的天际线传来！
起初非常微弱，仿佛只是耳鸣产生的错觉。但本和基恩几乎同时猛地抬起头，侧耳倾听，连呼吸都屏住了。
声音越来越清晰，越来越近！是旋翼划破空气的、规律而有力的轰鸣声！
“直升机！直升机来了！”本猛地从房车顶上跳了起来，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怀疑！他扔掉手中的罐头，张开双臂，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拼命挥舞，尽管他知道在暮色中这几乎无用，但他无法抑制内心的狂喜！
基恩也站了起来，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，一直紧绷的肩膀似乎也放松了下来。他眯起眼睛，努力在越来越暗的天空中寻找着直升机的踪影。
然而，随着那架直升机飞近，轮廓在暮色中逐渐变得清晰，基恩脸上的放松和喜悦瞬间凝固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惊愕和骤然升起的警惕！
那架直升机的机型……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他们装备的黑鹰直升机，倒像是民用的新闻直升机……
“这架直升机……”基恩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冰冷，他一把将本拉低，示意他停止那显眼的挥舞动作，“不是我们的黑鹰直升机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