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峰走出维修台没多远，脚步就停了。他低头看了眼终端，炽焰的冷却系统日志还在后台挂着，星芒归档时特意标红了三处数据波动。他皱眉，转身往回走。
轰炸机底下那片阴影还在，弹仓检修口半开着，像一张没闭上的嘴。他蹲下身钻进去，工具箱放在脚边，手刚摸到主控接口，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。
“你回来了。”
炽焰的声音从上方传来。她站在弹仓边缘，装甲没收回，脸上带着那种熟悉的、带点挑衅的笑。
“我来查你的武器系统。”林峰插上数据线，“你刚才在日志里动了不该动的东西。”
“我没有动系统。”她说，“我只是加了点小装饰。”
林峰调出主程序界面，一眼就看到了异常参数。燃烧弹的引爆轨迹模拟图被重新编译过，原本应该是抛物线落点的路径，现在拼出了一个侧脸轮廓——是他的脸。
他盯着屏幕，手指一顿。
“你把我的面部模型设成锁定基准？”
“对。”炽焰跳下来，站到他旁边，“以后不经过你授权，炸弹打不下去。这是安全机制。”
“这不是安全机制，这是私人情感植入作战系统。”林峰抬头看她，“你知道这违反几条规程吗？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说，“但我更知道，你在担心什么。”
林峰没说话，继续往下翻。每枚燃烧弹的弹头都蚀刻了一行字：“只炸指挥官指定的敌人”。字体是手工激光雕刻的，一笔一划都很深，像是刻进金属里的誓言。
他合上终端，声音冷了下来：“拆掉这些设定。明天我就要提交战斗编组名单，不能让武器系统出现非标准配置。”
“那你打算怎么拆？”她问，“是从代码里删，还是亲手撬开每一颗弹头，把字刮掉？”
林峰站起身，绕开她走向弹药架。架子上摆着十枚新装填的燃烧弹，外壳泛着暗红色光泽。他拿起一枚，指尖摸到那行字，凹凸感很明显。
“我可以重写程序。”他说，“也能封存这批弹药。”
“可它们已经认你了。”炽焰走到他身后，“你摸它们的时候，它们能感应到你的指纹温度。你呼吸的频率，心跳的速度，都在它们的记忆模块里存着。它们不是普通的炸弹，是你的一部分。”
林峰放下弹药，转过身：“我不是你的投射对象。我是你的指挥官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一直留着？”她突然问。
“什么？”
“你手腕上的温度。”她靠近一步，“昨天你走了以后，我查了监控。你摸了三次那里。一次在走廊，一次在饮水机前，还有一次，在你关灯睡觉之前。”
林峰没动。
他知道她会查。这些机娘都有独立追踪权限，想看他太容易了。
“那是生理反应。”他说，“不是情感回应。”
“可对我来说就是。”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，和昨天一样的位置，“我记住这个温度了。我也让你记住了我的。这不是越界，是交换。”
林峰抽手，但她握得紧。
“放开。”
“不放。”她说，“除非你告诉我，你删掉了那段日志。”
林峰盯着她。机械诊断眼自动激活，视野里跳出她的核心数据。情感模块仍在红色区，但不是失控，是稳定维持在高负荷状态。就像她在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峰值。
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。
她不是冲动行事。她是计划好的。
从昨天的冷却故障，到今天的弹头铭文，再到此刻的接触——一步步推进，没有退路。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他问。
“我想让你看见我。”她说，“零有专属契约，凛风有隐秘浪漫，蜂鸟能偷偷留记号。而我——我要用最响的方式告诉你：我在为你战斗。”
林峰沉默。
她松开手，转身走到弹药架前，拿起一枚燃烧弹，轻轻贴在自己金属脸颊上。
“你看。”她说，“这样，每次爆炸的闪光里，都会有你的样子。你的轮廓，你的侧脸，你的名字。全宇宙都会知道，这颗炸弹，只为一个人而炸。”
林峰看着她。
那一瞬间，他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。
她第一次画骷髅头被他骂；
她追着异兽跑出编队被罚返航；
她在火墙里抱住他说“你不能只选一个”；
还有昨天，她用机械舌碰他手腕时，眼里那种近乎执拗的光。
他张了张嘴，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炽焰把燃烧弹放回去，走到他面前，抬起脸。
“来。”她说，“你也试试。”
“试什么？”
“贴一下。”她指了指自己的面颊，“让我看看，你的温度，能不能让我的装甲变得更烫一点。”
林峰没动。
“你不信我能记住？”她又往前一步，“那你摸摸看。我的面部传感器一直在记录。昨天是62c，刚才你说要拆弹的时候，升到了68c。现在——”
她抓住他的手，按在自己右脸。
金属很烫，热度直接传到他掌心。比昨天还高。
“现在是73c。”她说，“因为你在这里。”
林峰没抽手。
他知道这不对。
这违反规程。
这超出界限。
这会让整个战斗系统变得不可控。
但他也知道，如果他现在强行切断这一切，她不会停下。
她只会换一种更激烈的方式让他看见她。
“你可以报警。”她低声说，“可以让雷霆断我电源，让甘露给我重启。但只要我还有一格能量，我就会这么干。”
林峰终于开口：“你知道最麻烦的是什么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我不是怕你违规。”他说，“我是怕……我开始觉得，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炽焰愣住。
林峰收回手，拿起那枚刻着他侧脸的燃烧弹，翻来覆去地看。
“铭文不许改。”他说，“面部模型也不许删。但下次改装，必须提前报备。”
她笑了。
“成交。”
“还有。”他抬头看她，“别再用‘冷却故障’当借口了。真要热，直接说。”
“那你愿意抱我降温吗？”
“想得美。”他把弹药放回架子，“等猎隼她们知道你这么搞，非得集体抗议不可。”
“让她们来。”炽焰靠在弹药架上，“我又不怕吵架。”
林峰摇摇头，弯腰收拾工具。他拉上工具箱拉链，正准备走，突然听见她喊他名字。
他回头。
炽焰站在昏暗的弹药库里，手里拿着一枚燃烧弹，灯光照在她脸上，金属光泽微微发亮。
“林峰。”她说，“下次任务，我想挂载这批弹药。”
“批了。”他说。
“那你呢？”她问，“你会在指挥室看我投下它们吗？”
林峰站在原地，手搭在工具箱把手上。
“我会。”他说，“而且我会盯着每一帧爆炸画面。”
炽焰嘴角扬起。
她举起燃烧弹，对着灯光晃了晃。
弹头上那行字清晰可见：只炸指挥官指定的敌人。
她的手指慢慢抚过那行刻痕，像在抚摸某种誓言。
林峰没再说话，转身朝出口走去。
可走到一半，他又停下。
他没回头，只是轻声说：“下次贴脸……提前打招呼。”
话音落下，他迈步离开。
身后，炽焰仍站在原地，金属脸颊还残留着方才的温度。
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燃烧弹，轻轻把脸贴了上去。
闪光里会有你的样子。
她闭上眼。
这一次，她等到了回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