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口的风，似乎都凝固了。
苏九那句不带温度的问话，像是一块冰，掉进了黑瞳女人的心里，让她从头到脚都泛起一股寒意。
她那双纯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苏九，里面没有恐惧，只有一种被程序设定好的、名为“忠诚”的狂热。
“你杀了我，也什么都得不到。”她的声音依旧是金属质感，但多了一丝不易察 giác的颤抖，“组织会为我复仇，而那个女孩，会成为我们最伟大的作品。你阻止不了……”
“是吗？”苏九笑了，他走到女人面前，弯下腰，与她那双诡异的黑瞳平视，“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了，满嘴都是组织、伟大、未来，搞得好像自己是什么历史进程的推动者。其实说白了，不就是一群见不得光的贼吗？”
他伸出一根手指，轻轻点在女人的眉心。
没有金光，没有杀气，只有一股温和得如同春风的力量，悄无声息地渗了进去。
“别白费力气了！我的精神经过‘固化’处理，你……”女人话音未落，整个人猛地一颤，那双纯黑的眼睛里，第一次浮现出极致的混乱与惊恐。
在她的感知里，世界没有变化。
但她“看”到了自己。
她看到自己成了一个老太太，牙齿掉光，满脸皱纹，孤零零地死在养老院发臭的床上，无人问津。她又看到自己变成了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，挺着啤酒肚，因为投资失败，从天台一跃而下。她还看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，却因为先天残疾，被父母遗弃在医院的垃圾桶旁……
无数种平凡、庸俗、悲惨的死亡，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。没有伟大，没有荣耀，只有最卑微的生与死。
这不是幻术。
苏九只是用自己的“道场”，将她与《天机策》泄露出的那一丝因果线，强行连接了起来。秦卫东窥探天机，看到的是别人的命运；而苏今，则让这个女人，亲身体验了一遍那些被她视为“数据”和“蝼蚁”的凡人，最真实的命运。
“怎么样？众生百态，好看吗？”苏九的声音，如同魔鬼的低语，在她脑海中响起，“你们追求超脱，却忘了自己本就是这红尘里的一粒沙。没有了这些，你们所谓的‘伟大’，连个地基都没有。”
“不……不！我是不朽的！组织是永恒的！”女人开始精神错乱，她的身体剧烈颤抖，那双黑色的眼睛里，开始渗出黑色的血泪。
“永恒？”苏九轻笑一声，加大了“道场”的力度，“那我让你看看，你们组织的‘永恒’。”
画面一转。
女人“看”到了一座由白骨堆砌的巨大基地，无数像她一样的“成员”，最终都化作了基地的一块砖，他们的所有力量、记忆、甚至存在，都被一个坐在王座上的模糊身影尽数吞噬。那个身影，才是所谓的“组织”。他们所有人，从始至终，都只是养料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这不可能！”精神的最后一道防线，彻底崩溃了。
“告诉我，‘净化’仪式在哪。”苏九收回手指，语气平淡。
“江……江心岛……废弃的……三号泵站……”女人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，“子时……他们要用‘天机策’的力量，抹掉小雅的意识，把她变成一个活的……‘容器’，用来承载和解读……被污染的天机……”
她断断续?地吐露着一切，眼神里只剩下空洞。
苏九的眼神，彻底冷了下来。
把一个活生生的人，变成一台没有感情、没有思想的生物机器。这种做法，比单纯的杀戮，要恶毒千百倍。
他不再看那个女人，转身对秦卫东说道：“秦老，还能走吗？”
秦卫东此刻还沉浸在苏九那神鬼莫测的手段中，闻言一个激灵，用力点头，苍老的脸上满是激动和希望：“能！能走！”
“那就好。”苏九看了一眼巷子里剩下的两尊“雕塑”。那个壮汉和那个已经变成干尸的金属线男人。
他随手一挥，巷口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，化作两条黑色的绳索，将壮汉和那个崩溃的女人捆了个结结实实，然后拖拽着他们，沉入了墙角的阴影里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地面上，只剩下那具迅速风化的干尸，苏九指尖弹出一缕火苗，干尸瞬间化为飞灰，被风一吹，便了无痕迹。
整个过程，干净利落。
“走，救你女儿去。”苏九拍了拍秦卫东的肩膀。
两人走出巷口，拦下了一辆出租车。
“师傅，去江心岛，快点。”苏九坐进副驾，语气轻松得像是要去兜风。
司机是个话痨大叔，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一眼面色惨白、神情激动的秦卫东，又看了看苏九，笑道：“哟，小伙子，带老爷子去江心岛看夜景啊？那地方晚上可邪乎得很，听说以前淹死过不少人，三号泵站都废弃好多年了，没人敢去。”
“没事，大叔。”苏九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，“我们就喜欢去邪乎的地方探险，图个刺激。麻烦您开快点，我们赶时间。”
大叔看到钱，眼睛一亮，立马闭上了嘴，一脚油门踩下去，出租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。
秦卫东坐在后座，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，指节发白。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，心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他想对苏九说些什么，感激的话，或是别的，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只能在心里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。
小雅，等着爸爸，一定要等着爸爸！
……
江心岛，名义上是市政公园，但到了晚上，除了少数情侣，几乎无人踏足。
出租车在岛口的桥边停下，苏九和秦卫东下了车。一股潮湿、带着水腥味和铁锈味的夜风，迎面扑来。
“就是这里了。”秦卫东指着远处一片笼罩在黑暗中的巨大建筑轮廓，声音颤抖。
那是废弃的三号泵站，像一头趴窝的钢铁巨兽，在夜色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。
苏九的“道场”早已悄然展开，将整个泵站笼罩其中。他能清晰地“看”到，一股隐晦而邪恶的能量，正从泵站的地下深处，源源不断地向外扩散。而在那能量的中心，有一个微弱的、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气息，正在被飞速地吞噬、同化。
是小雅！
“时间不多了。”苏九脸色一沉，他一把抓住秦卫东的胳膊，“跟紧我。”
话音未落，两人脚下的地面仿佛失去了阻力，他们的身影化作一道几乎无法捕捉的残影，无声无息地越过锈迹斑斑的铁丝网，直接滑入了泵站的主体建筑内。
泵站内部，空旷而死寂。巨大的、早已停运的抽水机组像一个个钢铁坟墓，上面布满了灰尘和蛛网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和霉菌混合的怪味。
秦卫东被苏九带着，只觉得眼前景物飞速后退，连气都喘不过来。
苏九的目标很明确，他带着秦卫东，沿着一条向下延伸的维修通道，直奔地下。
越往下，那股邪恶的能量波动就越是清晰。同时，秦卫东怀里那本用布包裹着的《天机策》，也开始微微发烫，似乎与下方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。
终于，他们来到了一扇厚重的、由合金打造的圆形密封门前。
门上，刻画着与那个壮汉手臂上类似的青色电路纹路，这些纹路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芒，形成了一个复杂的能量屏障。
“他们就在里面。”苏九的目光，穿透了这扇门。
他看到了一副让他杀机毕现的景象。
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，与其说是房间，不如说是一个精密的实验室。地面和墙壁上，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能量线路，构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阵法。
在阵法的中央，是一个由水晶构成的平台。
一个年轻女孩，正躺在平台上。她穿着白色的病号服，双目紧闭，面容安详，正是秦卫东的女儿，小雅。
但她的皮肤上，正有一道道金色的、如同草书般的符文，在飞速地闪烁、游走。那些符文，正是从《天机策》上演化而来的天机秘语！
她的生命气息，正在被这些符文疯狂地抽取，转化为一种纯粹的信息流，顺着地上的线路，汇入平台旁边的一台超级计算机中。
一个穿着白大褂、戴着眼镜，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，正站在计算机前，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上瀑布般刷过的数据流。他的脸上，带着一种科研人员发现新大陆时的狂热和痴迷。
“数据流稳定……意识剥离进度78%……灵魂印记开始格式化……完美！真是完美！这才是《天机策》最正确的使用方式！”他兴奋地喃喃自语。
“小雅！”秦卫东看到这一幕，目眦欲裂，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。
苏九一把按住了他，摇了摇头。
就在这时，那个白大褂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，他缓缓地转过身，扶了扶眼镜，看向密封门的方向。
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或慌乱，反而露出了一抹饶有兴致的微笑，像是老师看到了两个迟到的学生。
“来了？”
他的声音，通过某种扩音装置，清晰地传了出来。
“秦先生，还有这位……不请自来的朋友。你们比我预估的时间，晚了七分十三秒。”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，语气平静得令人发指，“不过没关系，现在进来，正好能赶上见证奇迹的最后一刻。见证一个凡人，如何蜕变为……神。”
ps：这个自称在创造“神”的白大褂，和之前苏九遇到的“科研派”玄学组织，是同一伙人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