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子里，那声清脆的杯底与石桌的轻响，仿佛一道无形的敕令，宣告了旧时代的终结。
李宏远等人跪在地上，一动不动，冷汗顺着鬓角滑落，滴在光洁的石板上，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，扔在雪地里，每一寸皮肤，每一个念头，都被那道平静却锐利如刀的目光看得通透。
“起来吧。”
苏九的声音打破了这死寂。
他并没有去看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，只是站起身，负手而立，望着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。
“李家主，我给你们第一个任务。”
刚刚颤巍巍站起身的李宏远，连忙再次躬身：“请苏大师示下！”
“三天之内，我要知道‘夜影’组织在都市的所有据点、人员名单，以及他们的联络方式。我要活的，不要死的。办得到吗？”
李宏远心头猛地一跳。
‘夜影’行事诡秘，世家和他们明争暗斗多年，也只掌握了些皮毛。苏九一开口，就要对方的老底，而且只给三天。
这根本不是任务，这是投名状的最终考验。
若是往日，他定会叫苦不迭，推三阻四。但此刻，迎着苏九的背影，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他毫不怀疑，自己只要说一个“难”字，李家的下场，会比“夜影”更惨。
他咬碎了后槽牙，将所有苦水和惊骇都咽进肚子里，沉声应道：“办得到！就算把整座城翻过来，宏远也一定完成任务！”
“很好。”苏九淡淡道，“东西留下，人可以走了。”
李宏远如蒙大赦，不敢再多说一个字，对着苏九的背影深深一揖，然后带着一群同样面如土色的世家大佬，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别墅。那几辆来时气势汹汹的豪车，离去时，连引擎的轰鸣声都仿佛带着几分仓惶。
直到车队消失在路的尽头，林悦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感觉自己刚刚好像憋气游了一千米。
他跑到那几个木盒前，像个土财主一样，摸摸这个，看看那个，眼睛里全是小星星。
“哥，发了！这回真的发了！千年雷击沉香木啊，这玩意儿拿去削一支铅笔，写出来的字都带法术攻击吧？”
他一边咋舌，一边又有些不解地看向苏九：“不过哥，你真就这么信了这帮老狐狸？他们今天能跪下，明天就能在背后捅刀子。还让他们去查‘夜影’，这不是让黄鼠狼去查另一窝黄鼠狼吗？”
苏九转过身，走到他身边，拿起那块雷击沉香木，在手里掂了掂，神情玩味。
“刀子，要捅也得有机会。我把刀柄握在手里，他们拿什么捅？”
他看向林悦，“至于信任？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信他们了？”
“啊？”林悦懵了。
“一条饿疯了的狗，你给它一块肉，它会感激你。但一群养尊处优的狼，你打断了它们的腿，再给它们肉吃，它们只会一边吃，一边琢磨着怎么恢复力气咬断你的喉咙。”
苏九把沉香木扔回盒子里，发出一声闷响。
“我不需要他们忠心，我只需要他们害怕。三天时间，他们为了活命，会比我们更想挖出‘夜影’的老底。他们查出来的，未必是全部，但一定是‘夜影’最疼的地方。这就够了。”
林悦听得一愣一愣的，半晌才消化完，对着苏九竖起大拇指：“哥，你这心眼儿比马蜂窝还多。跟您比起来，这帮玩了一辈子权谋的老头子，简直就是幼儿园大班水平。”
苏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，目光却飘向了窗外。
“本地的鱼，大的已经上钩了。就是不知道，闻着腥味从远方游过来的，会是什么品种。”
正说着，林悦面前那台一直处于待机状态的、经过最高级别物理加密的笔记本电脑，屏幕忽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。
没有警报，没有入侵提示。
屏幕上，一行优雅的英文花体字，如同被一支无形的钢笔，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书写出来。
“A lovely performance. may I have the honor of an audience, mr. Su?”
（一场精彩的表演。不知我是否有幸，能拜见您，苏先生？）
林悦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！
他这台电脑是独立供电，物理断网，里面运行的系统是他自己写的，理论上不存在任何被远程入侵的可能！
“鬼！有鬼啊哥！”他怪叫一声，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。
苏九却只是平静地走过去，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那行字，淡淡道：“告诉他，我在后院等他。如果他连一扇门都找不到，那就不用来了。”
林悦咽了口唾沫，手指僵硬地在键盘上敲下苏九的原话。
信息发出的瞬间，屏幕上的字迹便如墨迹入水般悄然散去，电脑恢复了待机状态，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。
林悦紧张地盯着窗外，赤影也从角落里站起身，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，眼神锐利如鹰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没有脚步声，没有能量波动，甚至连风声都没有变化。
就在林悦以为对方是不是被九哥的“规矩”给吓跑了的时候，后院的石桌旁，那个苏九刚刚坐过的位置对面，空气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了一下。
一个身影，就这么凭空浮现，由虚转实。
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白人男子，身着一套剪裁得体的深灰色三件套马甲西装，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，蓝色的眼睛深邃得如同地中海。他手中拄着一根顶端镶嵌着银质狼头的文明杖，脸上挂着一丝无可挑剔的、贵族式的微笑。
他出现得无声无息，仿佛他本就该坐在那里，与整个院子的气场没有产生任何冲突。
林悦和赤影瞳孔骤缩。
这已经不是什么潜行或者障眼法了，这是空间层面的技巧！
“午安，苏先生。”男子微微欠身，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参加宫廷晚宴，他的中文发音，带着一种奇特的、如同在吟诵诗歌的韵律感，“冒昧打扰，请您见谅。您可以称呼我为，亚瑟。”
苏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后院的廊下，手里端着一杯刚沏好的茶。
“茶只有一杯，想喝，自己变。”苏九的开场白，直接把对方营造出来的优雅气氛敲了个粉碎。
亚瑟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，但立刻又恢复如常，甚至笑意更浓了些。
“苏先生，还是这么风趣。”他轻轻将文明杖放在桌边，杖头的银狼眼睛里，仿佛闪过一丝微光，“我代表‘赫尔墨斯议会’而来。首先，请允许我为您昨夜那场堪称‘神迹’的表演，致以最崇高的敬意。”
“表演？”苏九吹了吹茶沫，“我只是给我家的花园浇了点水，不小心洒出去了一些而已。”
亚-瑟的眼角难以察觉地抽动了一下。
给花园浇水？用最纯净的以太灵机？你们东方的园丁都这么奢侈的吗？
他清了清嗓子，决定跳过这些毫无营养的试探。
“苏先生，您的出现，以及您所展现出的力量，已经打破了这片区域长久以来的平衡。‘议会’对于任何可能引发全球性秩序动荡的‘奇点’，都抱有高度关注。”
他身体微微前倾，蓝色的眼睛里终于透出一丝认真。
“我们此行，没有恶意。只是想确认一下，您……或者说，您背后的力量，对于这个世界的未来，抱有怎样的态度？是毁灭，是重建，还是……守护？”
苏-九品了口茶，没有直接回答。
他反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：“你们议会，管得挺宽。连别人家浇水都要派人来问一句，累不累？”
亚瑟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。
他发现，自己引以为傲的外交辞令和贵族风度，在这个年轻得过分的东方人面前，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，毫无用处。对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。
“苏先生，这不是玩笑。”亚瑟的语气严肃了起来，“您的力量层级，已经触及了‘世界基盘稳定协议’的红线。许多古老的眼睛，都已经从沉睡中睁开，望向了这里。我们‘赫尔墨斯议会’，是带着善意来的第一批。但下一批，可就未必了。”
这既是提醒，也是一种隐晦的警告。
苏九终于放下茶杯，抬眼看向他，眼神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淡漠。
“所以，你们是来给我划定规矩的？”
“不。”亚瑟摇头，“我们是来寻求合作的。像您这样的强者，理应在更大的舞台上，拥有属于您的位置。‘议会’，愿意为您提供这个舞台。”
林悦在屋里听得心潮澎湃。
我的天，打完国内副本，直接开启国际服了？还直接是顶级公会邀请入会？九哥这牌面，拉满了！
苏九却笑了，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。
“舞台？我脚下这座城市，就是我的舞台。至于位置……”
他缓缓站起身，一股无形的、庞大的气场，以他为中心，轰然扩散开来！
院子里的老槐树无风自动，沙沙作响。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变得粘稠，充满了令人心悸的威压。
亚瑟脸上的从容和优雅，第一次被惊骇所取代。他猛地握紧了手中的文明杖，杖头的银狼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，一圈淡蓝色的符文屏障在他身前瞬间展开，却又在这股庞大的气场下，被压得咯吱作响，明灭不定！
苏九一步一步，从廊下走到他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一字一句。
“我坐的地方，就是首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