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小满翻开那本黑色硬皮笔记本，用荧光笔在页眉写下日期：2023年10月13日。台灯的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宿舍墙壁上，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猫。
今晚一定要成功。她小声对自己说，手指轻轻抚过笔记本扉页上贴着的便利贴，上面写着知梦扳机四个字。
这是小满研究清醒梦的第三十七天。自从在网上那篇《如何成为梦境的主宰者》的文章后，她就像着了魔一样沉迷于控梦的可能性。记梦日记、现实检查、睡前暗示...她严格按照教程一步步练习。
宿舍里其他三个女生早已入睡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。小满将笔记本放回抽屉，躺下后开始在心中默念：今晚我会在梦中醒来，今晚我会在梦中醒来...
她的手指在被子下悄悄做了个现实检查——捏住鼻子尝试呼吸。这是她每天要做几十次的动作，为了在梦中形成习惯。
如果能呼吸，就是在做梦。小满默念着，渐渐沉入梦乡。
黑暗。然后是刺眼的光。
小满站在教室中央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课桌上。黑板上还留着放学前的数学公式，值日表上写着今天是周明和李思雨打扫卫生。
一切都那么真实，直到她注意到窗外的操场——那里没有一个人，篮球架下悬着的篮球静止在空中，像是被按了暂停键。
等等...小满突然意识到什么，她捏住鼻子——空气依然能吸入肺部。
我在做梦！她惊呼出声，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。这是她第十次成功控梦，但兴奋感丝毫不减。
小满走向窗边，想试试这次能不能飞起来。就在她准备跃出窗户时，余光瞥见教室后门站着一个人影。
她猛地转身。一个穿着红色校服的女生静静站在那里，齐耳短发，脸色苍白得不像活人。小满不记得班上有这样一个同学。
你是谁？小满问道，梦境中的声音有些失真。
女生没有回答，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。小满这才注意到，女生的校服款式有些老旧，像是几年前的设计。
你能听见我说话吗？这是我的梦。小满试图控制梦境，让女生消失，但对方依然站在原地。
突然，女生开口了：不要继续了。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带着诡异的回声。
什么不要继续？小满感到一阵寒意，这不是她预期的梦境发展。
女生向前走了一步，教室里的灯光开始闪烁。小满下意识后退，后背抵上了窗台。
你会把它引来的。女生说着，抬起手指向小满身后。
小满转头看向窗外——原本静止的操场现在漆黑一片，仿佛一个无底深渊。更可怕的是，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那片黑暗中缓缓升起。
恐惧如潮水般涌来，小满感到梦境开始崩塌。她拼命想醒过来，但身体像被钉在原地。那个红色的身影越来越近...
小满猛地坐起，冷汗浸透了睡衣。宿舍里，李思雨的磨牙声格外清晰。
她颤抖着打开台灯，抓起枕边的笔记本，潦草地记录下这个噩梦。写到一半，她突然停下笔——右手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淤青，像是被人用力抓过。
小满确信睡前那里什么都没有。
第二天课间，小满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。前桌周明转过身，敲了敲她的桌面。
喂，你昨晚做贼去了？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边了。
小满摇摇头，犹豫了一下问道：周明，你相信人能控制自己的梦吗？
清醒梦？周明推了推眼镜，听说过，不就是知道自己在做梦还能随便改剧情嘛。怎么，你试过？
小满点点头，压低声音：但昨晚出了点问题...我的梦里出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，还警告我。
哇靠，这么刺激？周明来了兴趣，长啥样？
短发，穿着红色校服，校服款式有点旧...小满描述着，突然注意到周明脸色变了。
红色校服？周明声音突然压低，咱们学校五年前才换的蓝色校服，之前确实是红色的。
小满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：你是说...
三年前，旧教学楼有个女生跳楼自杀了。周明神秘兮兮地说，据说就穿着红色校服。学校压下来了，没人敢提这事。
小满心跳加速：她叫什么名字？
好像姓林...林小雨？记不清了。周明耸耸肩，不过你八成是听说过这事，潜意识里编出来的梦吧。
小满勉强笑了笑，没告诉周明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件事。更没提手腕上那个来历不明的淤青。
下午最后一节课，小满心不在焉。窗外的天空阴沉下来，像是要下雨。她不经意间瞥见操场边缘的旧教学楼——自从新楼建成后，那里就很少使用了。
放学铃响，小满鬼使神差地走向旧教学楼。铁门上了锁，但从缝隙中能看到里面灰尘密布的走廊。忽然，二楼一扇窗户后闪过一个红色身影。
小满倒吸一口冷气，后退几步，差点撞上一个人。
同学，这里不允许进入。是保安张大爷。
对不起，我...我东西掉这边了。小满胡乱编了个借口，匆匆离开。
当晚，小满辗转难眠。她再次翻开笔记本，发现昨天记录噩梦的那页纸上，多了一行不属于她的字迹：
别再找我了。
笔迹歪歪扭扭，像是有人用左手写的。小满的血液仿佛凝固了。她确定昨天写完就合上了本子，宿舍其他人也不可能开这种玩笑。
她颤抖着打开手机搜索青城一中 林小雨，只有几条无关结果。但在本地一个冷门论坛上，她找到了一条五年前的帖子：
《青城一中又出事，高三女生凌晨跳楼》
帖子内容已被删除，只有标题和一张模糊的配图——旧教学楼前，地上盖着一块白布，隐约能看到下面的人形轮廓和白布上渗出的暗红色。
小满关上手机，心跳如鼓。她决定再试一次控梦，这次她要主动找到那个叫林小雨的女生问清楚。
睡前，她特意在手腕上系了条红绳——这是她从一篇关于梦境防护的文章里学来的方法，据说能保护梦者不受负面能量侵扰。
今晚我会梦见林小雨，今晚我会梦见林小雨...小满默念着，渐渐入睡。
黑暗。然后是刺骨的冷。
小满发现自己站在旧教学楼的走廊里，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栏杆的阴影。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味，真实得不像梦境。
她做了现实检查——确实在梦中。但这次的梦境质感异常真实，她能感受到地面的冰凉，能闻到空气中的潮湿气味。
林小雨？小满轻声呼唤，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。
远处传来一声，像是门被推开。小满循声走去，来到一间标着高三(4)班的教室前。门虚掩着，里面有微弱的光亮。
她推开门，看到一个穿红色校服的女生背对着她站在讲台上，正在黑板上写字。粉笔与黑板摩擦的声音令人牙酸。
林小雨？小满又喊了一声。
女生停下动作，缓缓转身。小满倒吸一口冷气——女生的脸像是被重物砸过，半边凹陷下去，一只眼睛突出眼眶，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。
你终于来了。女生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，我警告过你不要继续。
小满想逃，但双腿像灌了铅。她突然意识到手腕上的红绳不见了。
你...你是怎么出现在我梦里的？小满强作镇定。
不是我在你梦里，女生歪着头，突出的眼球转动着，是你在我的世界里。
黑板上的字突然变得清晰，是用红色粉笔写的密密麻麻的字，有些笔画还滴落下来，像血一样。
三年前，我也像你一样喜欢控梦。女生一步步走近，直到它找到我。
小满后退着，后背撞上了门框。
女生突然露出恐惧的表情：它来了！快跑！
整个教室开始剧烈震动，黑板上的字一个个掉落，变成真正的血滴。走廊尽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，像是某种庞然大物正在接近。
小满转身就跑，走廊在她脚下扭曲延伸。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她能感觉到有湿热的气息喷在颈后。
醒过来！醒过来！小满拼命掐自己，但疼痛只让梦境更加真实。
拐角处，她看到林小雨站在那里，伸手指向一扇门：那里！快！
小满冲向那扇门，却发现是通往楼顶的天台。身后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楼梯口，她别无选择，推开通往天台的门。
寒风呼啸，月光下，天台边缘站着一个模糊的黑影，比正常人高大许多，没有明确的轮廓，像是由无数黑暗凝聚而成。
又一个控梦者...黑影发出非人的声音，像是千百个声音同时低语。
小满想退回楼梯间，但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。黑影向她移动，所过之处的水泥地面出现焦黑的痕迹。
不要看它的眼睛！林小雨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。
但为时已晚，小满已经对上了黑影面部那两个应该是眼睛的位置——那里是旋转的黑暗漩涡，仿佛能吸走人的灵魂。
一瞬间，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：坠落的恐惧、骨头碎裂的声音、围观者的尖叫...她看到林小雨站在天台边缘，背后站着这个黑影，轻轻一推...
现在轮到你了。黑影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。
小满感到一双无形的手掐住她的脖子，将她推向天台边缘。她拼命挣扎，但力量悬殊。
就在她半个身子已经悬空时，一道红光闪过——林小雨的红色身影挡在她面前。
林小雨尖叫着，扑向黑影。
小满转身撞向天台门，这次门开了。她跌跌撞撞冲下楼梯，身后的尖叫声和撞击声令人毛骨悚然。跑到二楼时，她绊了一跤，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。
剧痛中，小满感到意识开始模糊。在彻底陷入黑暗前，她看到楼梯顶端，林小雨破碎的脸正望着她，嘴角挂着解脱般的微笑。
醒醒！齐小满！醒醒！
小满猛地睁开眼睛，发现自己躺在宿舍地上，三个室友围着她，一脸惊恐。窗外，天刚蒙蒙亮。
你从床上摔下来了！我们听见的一声！李思雨扶她坐起来，做噩梦了？
小满浑身发抖，说不出话来。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腕——红绳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五个青紫色的指印，像是被人狠狠掐过。
枕头下，黑色笔记本露出一角。小满颤抖着抽出来，翻开最新的一页——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，最后一个字下面，画着一个简笔笑脸。
而在页脚，有一行小字：
它记住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