韦志远的话像一桶冰水浇在蓝小婷头上，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中年妇女，竟然是个死人？
你...你确定吗？蓝小婷压低声音问道，手指不自觉地掐进韦志远的手臂。
韦志远微不可察地点点头，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人群：三年前我刚到县医院实习时，处理过一起车祸，死者就是这个女人...我记得很清楚，因为她脖子上有一道很特别的胎记。
蓝小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，果然看到那女人脖颈处露出一块暗红色的斑痕，形状像一片枯叶。
来啊，别害羞。女人又向前走了一步，蓝小婷这才注意到她的脚根本没有沾地，而是诡异地悬浮在离地面约一寸高的位置。
黄阿公突然从身后推了两人一把：去吧，别让乡亲们等急了。
那股推力大得不可思议，韦志远和蓝小婷踉跄着跌出门外，立刻被冰冷的雨水浇了个透心凉。更可怕的是，他们一出门，原本静止不动的村民们突然全部围了上来，无数双苍白的手伸向他们，触碰他们的衣服、头发、脸颊...
那些手冷得像冰，触碰到皮肤时带来一种诡异的刺痛感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下爬行。蓝小婷惊恐地发现，有几个村民的手指竟然能穿透她的外套，直接接触到她的皮肤。
多好的年轻人啊...
留下来陪我们吧...
村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...
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着，声音重叠在一起，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嗡鸣。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绿光，像一群饥饿的野兽盯着猎物。
韦志远强忍腿上的剧痛，一把将蓝小婷拉到自己身后：各位乡亲，我们只是路过，等雨停了就走...
黄阿公突然出现在两人身旁，脸上的皱纹扭曲成一个狰狞的笑容，来了守月村，就别想走了。二十年前那场山体滑坡埋了整个村子，我们等了这么久，才等到替身...
替身？蓝小婷的声音因恐惧而尖细。
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咯咯笑了起来，他的下巴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歪向一边，像是曾经断裂过：活人做替身，死人才能走...这是规矩...
韦志远突然明白了什么，脸色变得惨白：你们...你们想让我们代替你们死在这里？
村民们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，那声音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，而像是直接从胸腔中挤出来的，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。
就在这时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，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村庄。蓝小婷惊恐地看到，在闪电的强光下，村民们的脸全都变成了腐烂的模样——黄阿公的半边脸塌陷下去，露出森森白骨；那个中年妇女的眼球挂在脸颊上，仅剩几根神经连着；老头脖子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...
韦志远猛地拽住蓝小婷的手腕，拖着伤腿向人群的空隙冲去。
村民们发出愤怒的嘶吼，纷纷伸手去抓两人。蓝小婷感觉有无数冰冷的手指划过她的后背，撕破了她的衣服。她不敢回头，拼命跟着韦志远往前冲。
雨越下越大，几乎形成了一道水幕。两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泥泞的村道，身后传来村民们诡异的脚步声——那不是正常的跑步声，而是一种拖沓的、像是许多条腿同时摩擦地面的声音。
那边有个祠堂！韦志远指着前方一座黑瓦建筑喊道。
两人冲进祠堂，砰地一声关上沉重的木门。韦志远迅速插上门闩，又拖来一张供桌抵在门后。蓝小婷则瘫坐在地上，大口喘着气，心脏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。
祠堂内出奇地干燥，仿佛雨水无法渗透进来。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香火味和一种说不清的腐朽气息。借着供桌上几根快要燃尽的蜡烛的微光，蓝小婷看清了这个空间——正中央是一排排灵位，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；两侧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已经褪色的画像，画中人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正跟随着他们移动。
这里...也不安全...韦志远靠在门边，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，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苍白。
蓝小婷突然注意到供桌下方有一个小小的暗门，半掩在褪色的红布后面。志远，看那里！
两人刚掀开红布准备查看暗门，祠堂的大门就遭到了猛烈的撞击。木门剧烈震动，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快进去！韦志远推着蓝小婷钻入暗门，自己紧随其后。
暗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隧道，低矮得必须弯腰前行。隧道内漆黑一片，两人只能摸着潮湿的墙壁缓慢前进。身后，他们听到祠堂大门被撞开的声音，以及村民们愤怒的嘶吼。
他们...他们怎么死的？蓝小婷颤抖着问，声音在狭窄的隧道里回荡。
韦志远喘着粗气回答：二十年前...五峰路那边发生过一次特大山体滑坡...埋了一个村子...应该就是这里...
隧道似乎没有尽头，两人不知爬行了多久，蓝小婷的手掌和膝盖都被粗糙的地面磨破了。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，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。
有出口！她激动地小声喊道。
两人加快速度向光源爬去，最终来到了一个圆形的小石室。石室中央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，正是她面前的一盏油灯提供了那微弱的光亮。
老婆婆抬起头，露出一张布满皱纹但眼神清明的脸。与那些村民不同，她的眼睛是正常的，甚至带着一种温和的智慧。
终于来了。老婆婆的声音沙哑但清晰，我就知道会有人来。
韦志远警惕地将蓝小婷护在身后：您...您是？
我是守月村最后的巫医，他们都叫我白婆婆。老人叹了口气，二十年前那场灾难，我试图警告村民撤离，但他们不信我...最后只有我的灵魂因为执念未消，没有变成他们那样。
蓝小婷注意到白婆婆的脚是实实在在地踩在地上的，不像那些悬浮的村民。那些村民...他们想让我们当替身？
白婆婆点点头：阴阳有隔，死者不该滞留人间。但他们执念太深，一直想找活人代替自己，好让自己。她冷笑一声，愚蠢的想法，即使害了人，他们也离不开这里。
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，像是无数手脚在隧道中爬行。白婆婆脸色一变：他们追来了。听着，年轻人，我帮你们离开这里。
她从怀中掏出两张黄纸符，上面用暗红色的朱砂画着复杂的符文。避阴符，含在舌下，可以暂时掩盖你们的阳气。
两人连忙接过符纸照做。符纸一入口，就有一股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，让蓝小婷差点咳嗽起来。
白婆婆又指向石室另一侧的一条更窄的通道：沿着这条路一直走，不要回头，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。路的尽头有一棵老槐树，树下埋着一面铜镜，挖出来对着月光照一下，就能找到回阳间的路。
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？韦志远问道。
白婆婆摇摇头：我的时辰未到。快走吧，符纸的效力只有一炷香的时间。
两人刚钻进那条狭窄的通道，就听到石室里传来一阵骚动。黄阿公尖利的声音响起：白婆子！你敢坏我们好事！
接着是一阵打斗声和白婆婆痛苦的闷哼。蓝小婷想回头去看，被韦志远一把拉住：别回头！快走！
两人在黑暗的通道中拼命爬行，身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——像是骨头断裂，又像是肉体被撕裂。一个不属于白婆婆的尖叫声在隧道中回荡：你们逃不掉的！守月村需要替身！
通道越来越窄，有几处几乎要侧身才能通过。蓝小婷的衣服被突出的石块刮破，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，但她不敢停下。符纸的辛辣味道渐渐淡去，她知道时间不多了。
终于，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出口。两人挣扎着爬出去，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密林中。雨已经停了，惨白的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，给一切镀上一层诡异的银色。
老槐树...白婆婆说的老槐树在哪？蓝小婷环顾四周，声音因恐惧而颤抖。
韦志远突然指着不远处：在那里！
一棵巨大的老槐树矗立在林间空地上，树干上布满瘤节，像一张扭曲的人脸。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到树下，开始用手刨挖树根处的泥土。
泥土出奇地松软，没挖几下，韦志远的手指就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。他挖出来一看，果然是一面古朴的铜镜，镜面已经氧化发黑。
对着月光...蓝小婷颤抖着接过铜镜，将其举向天空。
就在月光照在镜面上的瞬间，一股刺骨的寒风突然袭来，吹得老槐树枝叶狂舞。镜面开始发光，先是微弱的银色，然后越来越亮，最后变成一种刺眼的青白色。
啊——！一声凄厉的尖叫从两人身后传来。蓝小婷下意识想回头，韦志远急忙按住她的头：别看！
镜子的光芒中，渐渐浮现出一条小路，蜿蜒通向远处的山脊。更令人惊讶的是，他们看到了远处公路上的车灯——那是现实世界的灯光！
韦志远拉起蓝小婷的手，向镜中显现的小路奔去。
就在他们踏上小路的一瞬间，身后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。蓝小婷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——整个守月村正在塌陷，地面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，将那些黑瓦木屋和追赶而来的村民们全部吞没。黄阿公站在最前面，他的脸已经腐烂得不成人形，却仍然伸着手想要抓住他们...
不——！他的尖叫声随着地面的塌陷戛然而止。
蓝小婷感到一阵天旋地转，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、模糊。她最后看到的，是白婆婆站在老槐树下对她微笑点头的身影，然后一切归于黑暗。
醒醒！这里还有两个活人！一个陌生的男声将蓝小婷从昏迷中唤醒。
她艰难地睁开眼睛，刺眼的阳光让她立刻流下了眼泪。适应光线后，她发现自己躺在担架上，周围是穿着橙色救援服的搜救队员。
小婷！韦志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。他也躺在担架上，左腿已经打上了石膏，但人看起来精神不错。
救援队员告诉他们，他们在五峰路山体滑坡的第二天被发现的，当时两人昏迷在距离滑坡地点约三公里的一片树林边缘。奇怪的是，那片区域在二十年前就因山体滑坡被掩埋了，根本没有什么树林。
对了，一名救援队员补充道，你们算是命大，滑坡掩埋了整段公路，有七辆车被埋，目前只找到你们两个幸存者...
蓝小婷和韦志远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。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佛吊坠，突然发现原本翠绿的玉石变成了灰白色，像是所有的生命力都被抽走了。
远处，五峰路被掩埋的山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，像是大地上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。蓝小婷知道，在那片泥土之下，守月村和它的村民们仍在等待着下一个迷路的旅人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