轮胎碾过潮湿的沥青路面，发出轻微的嘶嘶声。崔明摇下车窗，让夜风灌进驾驶室，驱散不断袭来的睡意。他瞥了一眼手机导航，距离目的地还有三百多公里，至少还得开三个小时。
操，早知道不走这条新路了。崔明嘟囔着，揉了揉发酸的眼睛。仪表盘上的时钟显示凌晨1:23，Gx37高速公路上的车辆稀少得令人不安。这条新开通的高速公路据说能节省半小时车程，但此刻崔明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。
导航屏幕突然闪烁了几下，然后完全黑了下来。崔明皱眉，伸手拍了拍设备，屏幕又亮了起来，但地图已经变成了杂乱的线条。
见鬼。他掏出手机，发现信号格空空如也。这在高速公路上很不寻常。
前方路牌显示距离服务区 5Km，崔明松了口气。至少可以停下来检查一下导航，顺便用冷水洗把脸。他打开收音机，调到一个常听的交通频道，却只听到刺耳的电流声。
怎么回事...崔明的手指在调频按钮上滑动，所有频道都只剩下杂音。就在他准备关掉收音机时，一个沙哑的男声突然切了进来。
...Gx37...不要...后视镜...
声音断断续续，崔明竖起耳朵，但那声音已经消失了，收音机再次陷入静默。
神经病。他骂了一句，关掉了收音机。窗外的雾气不知何时变得浓重起来，远光灯只能照亮前方十几米的路面。崔明打开了雾灯，车速降到了80公里每小时。
路牌一个接一个闪过：87Km86Km85Km...等等，这不对。崔明记得刚才看到的服务区路牌显示只有5公里，现在应该已经过了服务区才对。他盯着下一个路牌，心跳突然加速。
87Km。
一模一样的数字。崔明踩下刹车，车速降到60。他确信自己一直在向前开，没有调头，没有下高速，为什么里程数会不变？
前方的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个建筑的轮廓。服务区。崔明松了口气，一定是自己太疲劳看错了路牌。他打转向灯，驶入服务区匝道。
服务区的灯光异常昏暗，停车场空荡荡的，只有一辆破旧的大巴停靠在最远的角落。崔明把货车停在洗手间附近，熄火下车。夜风带着潮湿的寒意钻进他的衣领，他打了个哆嗦。
走进服务区大厅，灯光惨白得刺眼。便利店关着门，餐厅区域桌椅整齐但空无一人。崔明走向洗手间，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。
洗手间里，水龙头流出的水带着铁锈色。崔明洗了把脸，抬头看向镜子时，心脏几乎停跳——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，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。他猛地后退，撞在隔间门上，再看镜子时，倒影已经恢复正常。
操...操...崔明喘着粗气，转身冲出洗手间。
大厅里多了一个人。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，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。崔明停下脚步，犹豫着是否该上前询问。
小伙子，老人突然开口，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，这条路不好走啊。
崔明走近几步：大爷，这服务区怎么没人啊？我的导航也坏了。
老人缓缓抬头，崔明这才看清他的脸——皱纹深得像是刀刻出来的，眼睛浑浊发黄，嘴角有一块黑色的胎记。
导航没用，老人说，这条路会自己变。
什么意思？
老人没有直接回答，而是指了指崔明身后的方向：记住，开车的时候，千万别看后视镜。
崔明回头，只看到空荡荡的服务区大厅：为什么不能看？
当他转回来时，长椅上的老人不见了，只有那杯茶还冒着热气，水面微微晃动，仿佛刚刚有人离开。
崔明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。他快步走向停车场，却发现自己的货车旁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，车灯亮着，但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。
崔明喊道，这是你的车吗？麻烦挪一下！
没有回应。崔明走近几步，突然停住——黑色轿车的车牌被一块红布遮住了，这在中国的习俗中，通常是灵车的标志。
崔明绕到货车另一侧，迅速爬进驾驶室，锁上车门。他发动车子，挂挡，猛踩油门。货车轰鸣着冲出停车位，后视镜里，那辆黑色轿车仍然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，车灯亮着，像一双注视的眼睛。
回到高速公路主路，雾气更浓了。崔明打开所有车灯，车速保持在100公里每小时。他不断告诉自己，刚才的一切都是疲劳导致的幻觉。
收音机突然自己打开了，那个沙哑的男声再次出现：...你已经死了...看后视镜...
崔明伸手关掉收音机，手指发抖。就在这时，他注意到前方路牌：87Km。
又是87公里！崔明猛拍方向盘，这不可能！他已经开了至少二十分钟，怎么可能还在同一个位置？
后视镜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。崔明本能地看去，却只看到浓雾中自己货车的尾灯红光。他想起老人的警告：千万别看后视镜。
仪表盘上的油量表指针突然开始剧烈摆动，从半箱直接掉到了红线以下。崔明咒骂一声，这辆车上个月才做过全面保养，不可能出这种问题。
就在这时，后方雾中亮起两盏车灯，正快速接近。崔明稍稍放松，终于看到其他车辆了。但那辆车接近的速度异常快，转眼就到了崔明车后不到十米的位置，远光灯直射他的后视镜，刺得他睁不开眼。
疯了吗！崔明闪了几下刹车灯示意对方保持距离，但那辆车反而更近了。透过后视镜，崔明隐约看到那是一辆黑色轿车——和刚才服务区里那辆一模一样。
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崔明全身。他猛踩油门，货车加速到120，但那辆黑车依然紧追不舍，甚至开始按喇叭，刺耳的鸣笛声在夜空中回荡。
前方出现一个出口匝道，崔明来不及多想，急打方向盘驶入匝道。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，货车几乎失控，但他还是成功拐进了匝道。后视镜里，那辆黑车没有跟来。
匝道尽头是一个收费站，但岗亭里没有人，栏杆高高抬起。崔明减速通过，驶入一条陌生的公路。这里没有路灯，只有货车的大灯照亮前方蜿蜒的山路。
开了约十分钟，崔明的心跳才渐渐平稳。他看了一眼油量表，指针回到了正常位置。也许刚才只是接触不良。他试图打开导航重新规划路线，但设备仍然没有反应。
山路前方出现了一个路牌，借着车灯，崔明看清上面的字时，血液几乎凝固：Gx37高速公路 前方入口。
不可能...崔明喃喃自语。他明明已经驶离了高速，怎么会又回到入口？除非...他一直在绕圈子。
就在这时，后视镜再次吸引了崔明的注意。镜中，货车后方的黑暗中，两盏车灯缓缓亮起。崔明死死盯着那盏越来越近的车灯，恐惧使他无法移开视线。
当那辆车足够近时，崔明终于看清了——那不是一辆真正的车，而是一辆纸扎的灵车，车头挂着白花，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纸人，脸上画着夸张的笑容。更恐怖的是，灵车后窗放着一张黑白照片，照片上的人正是崔明自己。
崔明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，猛踩油门。货车在山路上疯狂加速，转弯时几乎侧翻。后视镜里，那辆纸灵车始终保持着固定距离，不紧不慢地跟着。
转过一个急弯后，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隧道。崔明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，希望隧道能阻挡那个可怕的东西。隧道内的灯光忽明忽暗，照出墙上斑驳的水渍和裂缝。
开了约一分钟，崔明看到隧道尽头的光亮。但当他冲出隧道时，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崩溃——他又回到了Gx37高速公路上，前方路牌清晰地显示：87Km。
油量表再次掉到红线以下，这次无论崔明怎么拍打仪表盘，指针都不再移动。货车的引擎开始发出不正常的声响，车速逐渐下降。
后视镜里，那辆纸灵车缓缓驶出隧道，向他靠近。崔明绝望地拍打方向盘，泪水模糊了视线。他颤抖着拿起手机，最后一次尝试拨打求救电话，但手机屏幕上只显示一行血红色的字：无人生还。
灵车已经来到货车后方，崔明能听到纸轮摩擦地面的沙沙声。他全身发抖，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再次看向后视镜。
镜中，纸人司机缓缓转头，用画出来的黑眼睛直视崔明。它的嘴裂开到不可能的程度，露出里面真实的、尖利的牙齿。更可怕的是，崔明在镜中看到的自己——面色青紫，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，眼睛充血凸出，分明是一具已经死亡多时的尸体。
你已经死了。纸人用沙哑的声音说，正是收音机里那个声音，去年今天，你疲劳驾驶在这条路上出了车祸。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崔明想起来了，一年前的今晚，他确实在这条新开通的高速上开车，因为打瞌睡撞上了护栏。他的货车翻下山崖，他被方向盘卡住，活活勒死。
纸灵车缓缓与货车并行，纸人递出一张泛黄的照片。崔明颤抖着接过，照片上是他的葬礼场景，日期显示是一年前。
该上路了。纸人说。
崔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，当他再次看清周围时，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灰蒙蒙的路上，前方停着那辆纸灵车，车门大开，像是在等待他。身后，他的货车静静停在那里，驾驶室里坐着一具穿着他衣服的骷髅。
崔明低头看自己的手，发现它们已经变成半透明的灰色。他终于明白，自己早已死去，只是一直在重复死亡那天的路程，无法解脱。
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绝望，崔明走向灵车。车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，纸轮再次转动，载着他驶向真正的终点。Gx37高速公路上，雾气渐渐散去，路牌上的数字从87Km变成了∞Km。
第二天清晨，养护工人在87公里处的应急车道上发现了一辆废弃的货车，车门大开，钥匙还插在点火开关上，但车上没有任何人的踪迹。车载记录仪最后显示的时间是凌晨1:23，画面中只有驾驶员对着空气尖叫的恐怖场景。
而这段记录，很快就被有关部门封存，就像过去一年里这条高速上发生的其他七起失踪案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