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渐息，天边泛起鱼肚白，熹微的晨光穿透薄雾，为这片静谧的河谷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。
赵远舟的声音在黎明前的寂静中响起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：“就算我想活，也不行了。”
总是盛着戏谑与玩味的眼眸，此刻却像燃尽的炭火，只剩下一点暗淡的余温。
“小卓大人发过誓，要杀了我，如有违背，天诛地灭，魂飞魄散。”
“应龙也曾预言，每一任继承云光剑的冰夷后人，都将诛杀当世的极恶之妖。”他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，“你看，天时、地利、人和，都齐了。我的结局，从一开始，就写好了。”
吴辞安静地听着，任由夜风吹拂着她高束的发带，待他说完，才平静地开口：“可神女大人是人。”
赵远舟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起文潇。
“人终有一死。” 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，为他规划好了后半生，“短则数十年，长则百年。待她寿终正寝，就让卓大人把你砍了，一起合葬。也算全了你们的情谊。”
这番话，逻辑清晰，安排妥当，甚至还带着几分人道主义的关怀。
“你……！”赵远舟被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震撼，他指着吴辞，张了张嘴，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骂起，“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？！还有没有人性了？！”
吴辞完全不在意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：“方法有千百种，端看你想不想活。”
“春日柳絮纷飞，夏夜萤火如星，秋时红叶如云霞，冬雪皑皑至万家。”她起身离开，只留给他一个清瘦的背影，“赵远舟，等看完人间四季，再死也不迟。”
吴辞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之中，只剩赵远舟一人还坐在那棵巨大的槐树枝干上，怔怔地看着天边那抹越来越亮的鱼肚白。
他先是觉得无语，无语得让他想笑。然后，他就真的笑出了声。那笑声起初还带着几分自嘲与苦涩，可笑着笑着，便渐渐变成了释然。
“哪有这么劝人的啊……”
他低声抱怨着，但那颗早已沉入死寂深海的心中，好像真有什么东西，正悄然地重新燃起。
吴辞沿着溪流旁的小径，朝着百官们歇息的精舍方向走去。
昨夜那碗加了料的安神汤，药效应当已经过了。卓翼宸醒来后，若是发现自己无故睡沉过去，定然又要担惊受怕，以为出了什么事。
还是去知会一声为好。
行至一处拐角，一个人影，恰好从另一条小径上转了出来。
来人身穿太医院官服，须发皆白，面容清癯，正是此次随行的太医院之首，窦太医。
“吴统帅，早。”窦太医见到吴辞，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，先行了一礼。
“窦太医。”吴辞颔首回礼。
“统帅大人脸色瞧着，比前几日还要差些，可是旧伤有所复发？”
自五年前吴辞一战成名开始，他曾数次为她处理大大小小的伤口，深知她这副身躯，早已是千疮百孔。
“劳窦太医挂心，不过是有些乏了。”吴辞的回答滴水不漏。
“统帅大人年轻，总仗着底子好，不爱惜身子。”窦太医叹了口气，语重心长，“此次大荒之行，老夫见识了这槐江谷的奇景，也算开了眼界。只是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讨好。
“那离仑与朱厌，皆是上古大妖，凶名在外。如今虽看似归顺，但妖物天性难驯，统帅大人与他们共处，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