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眼中尽是前所未有的惊恐,目光在顾姨和秦时之间游移,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。
直到秦时锐利的目光射来,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。
她慌忙蹲下身收拾文件,借机掩饰自己的失态。
“对不起秦总!对不起顾夫人!”她声音微颤,强作镇定,脸上挤出一丝窘迫和歉意,
“我手滑了……昨晚没睡好,有点走神……”
“听到夫人找女儿的事,想起自己家事,心里难受才……非常抱歉!”
这番带着窘迫的辩解,尤其“想起自己家事”一句,正好触动了顾姨的心事。
她疑虑顿消,转为同情,轻声叹道:
“唉,没事的孩子,谁还没个不小心的时候,没吓着吧?”
说着,她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,仿佛又陷入了回忆,望着窗外喃喃道:
“都是命……苦命的孩子……”
刘静急忙摇头,顺势自然道:
“夫人,这儿乱,别不小心绊着您。”
“您忙一天也累了,这儿我来收拾就好。”
顾姨像是被从梦魇中唤醒,回过神来,茫然地看了看四周。
经刘静一提,她这才想起自己本就打算出门给儿子买些煲汤的药材。
她看了看一地狼藉,又看了看儿子,拍了下大腿:
“哎呀,瞧我这记性!阿时,你好好躺着歇息。”
“我得赶紧去抓两味煲汤的药材,不然明天滋补汤就煲不成了。”
说着,她拿起包匆匆出了门。
门“咔哒”轻响合上。
客厅内的空气骤然变得沉重,压得人几乎窒息。
刘静收拾的动作慢下,直至停止。
她缓缓直起身,仍不敢抬头。
秦时冰冷的目光如手术刀钉来,声音毫无温度:
“现在没人了。说,到底怎么回事?”
刘静深吸一口气,仿佛需耗尽勇气才能对抗那灭顶的恐惧。
她终于抬头,脸上职业性的平静彻底崩塌,只剩绝望的苍白与骇然。
她声音压得极低,字句如同从齿缝艰难挤出,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:
“秦总……不是家事……是、是关于张嘉欣的……”
秦时的眉头不耐蹙紧,显然对这个名字在此刻出现极为不悦。
刘静像是怕稍一迟疑就会失去全部勇气,加快语速却依旧清晰:
“您干娘刚才说……那粉红色胎记……月牙形,在右大腿上……”
她看见秦时眼神骤变,闪过一丝迅疾的惊疑,但他仍紧抿嘴唇不语。
刘静用尽全身力气,吐出那句足以摧毁一切的结论:
“……我在处理她和陆行舟的视频时……”
“看得清清楚楚……张嘉欣右腿上……一模一样。”
“你胡说!”秦时猛地坐直了身体,肋骨的疼痛令他眼前一黑,他却全然不顾,
“这不可能!我看过视频!我怎么可能没发现?!”
“你一定是看错了!她怎么会是……她姓张!”
刘静带着哭腔和恐惧,急切地解释:
“视频的原始未剪辑素材里才有……那个印记……”
“发布版本里为了规避她的隐私,已经处理掉了……”
“而且……摄像头藏在空调回风口里……角度是从床侧斜上方往下拍……”
“大部分画面都被陆行舟挡住了,只能看到她的侧脸、还有手臂……和腿。”
秦时脸上的烦躁不耐瞬间凝固,随即如劣质石膏般寸寸碎裂剥落。
“拿给我看!”他嘶声命令,眼中是濒临崩溃的疯狂,
“现在!立即把原始素材调出来!!”
刘静在他骇人的目光下身躯微颤,但多年的职业素养让她不敢有丝毫迟疑。
她迅速拿出随身携带的、经过加密的平板,手指却因恐惧而发僵,甚至输错了一次密码。
强定心神后,终于成功接入安全的远程服务器,调出了那段被标记为“原始素材”的文件。
随即,将屏幕转向秦时,画面上正是那个清晰的放大特写镜头——
张嘉欣的右大腿上,那一弯月牙形的粉红色胎记,与顾姨方才哭诉的描述,分毫不差!
“嗡——”仿佛有什么在他脑中炸开。
世界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,只有心脏疯狂擂鼓的轰鸣。
血色肉眼可见地从他脸上褪尽,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惨白。
他的瞳孔剧烈收缩,死死地盯着那块屏幕,仿佛要将它看穿。
刹那间,无数画面在他脑中疯狂地旋转、碰撞,最终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——
母亲悲痛欲绝地哭诉着“右大腿上,月牙形胎记……”;
张嘉欣苍白美丽的脸,那个被他利用、当作棋子、亲手推给陆行舟的女人;
而现在,是屏幕上那清晰刺眼、无可辩驳的印记!
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控。
却从未想过,命运弄人?
最痛的报复,来自自己之手。
瞳孔深处是无法聚焦的骇然,又似正穿透空气凝视某个恐怖绝伦的景象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这绝不可能!”
他嘶声低吼,试图驱散这荒谬噩梦,额角青筋暴起。
刘静声音破碎地补充道:
“您、您当时只审阅了发布版,而且您的注意力全在陆行舟身上……”
“下架!立刻!”秦时劈口打断她,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,几乎是嘶吼着下达命令,
“马上给我把视频删干净!!”
刘静的脸色更加苍白,她绝望地摇头,声音破碎:
“来不及了……秦总……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……”
“这种爆炸性视频一旦发布,会在几分钟内被无数人下载、转发、保存到各个平台……”
“即使原始链接删除,视频也早已像病毒一样扩散,无法彻底清除……”
“互联网是有记忆的……”
“你闭嘴!”秦时像是被彻底激怒,抑或是被这最终审判般的言论吞噬。
他猛一挥手,将茶几上的水杯药瓶尽数扫落!刺耳的碎裂声炸开。
他剧烈喘息,胸口起伏牵动伤口,但那剧痛远不及心中山崩地裂的万分之一。
所有算计、恨意、自以为是,此刻都成了最可笑、最残忍、最肮脏的东西!
而此刻他滔天的崩溃和绝望,正源于此——
他意识到了自己所犯错误的不可逆性,却无力阻止自己对亲妹妹造成的二次伤害。
“呃……啊……”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他喉中挤出。
他猛地弯腰,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,仿佛欲将那些肮脏罪恶的计划全部呕出。
冷汗登时浸透衣服,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颤。
错了……全错了……
他处心积虑布下的局,自以为完美的报复……
最终竟精准而残忍地报复在自己仅存的、血脉相连的亲人身上!
命运跟他开了一个多么恶毒又恐怖的玩笑!
“哈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他突然癫狂惨笑,眼泪却混着冷汗一起流了下来,
“报应……这就是报应吗……我……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……”
“活该下地狱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他又哭又笑,状若疯魔。
恐怖的精神冲击令他短暂剥离了“秦时”的身份,变回那个被命运玩弄于股掌的顾野。
刘静看着他这副模样,吓得止住哭泣,心中惊骇万分:
不过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干妹妹,秦总为何会悲痛悔恨到如此地步?
这反应剧烈得近乎反常!
她扑过去抱住他:
“秦总!你怎么了!你别吓我!”
秦时却一把推开她,眼神涣散,喃喃自语:
“干妹妹……我竟然……亲手毁了她……”
他死死抓住刘静的胳膊,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,眼中是疯狂绝望到极致的光:
“不能让任何人知道!尤其我干娘!绝对不能!绝对!!”
在极致的混乱与崩溃中,他那被阴谋浸透的大脑残留的最后功能,依然是掩盖与算计。
只是这一次,动机已彻底颠覆——
不是为了复仇,而是为了掩盖一个他无法承受的、由自己亲手制造的伦理灾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