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陆行舟的到来,像一面残酷的镜子,让她无比清晰地看到了“尽力”的尽头。
律师的分析、借款的尝试、老周的守护——
所有努力,在陈彦斌的庞大阴影与那笔天文债务前,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。
秦时那句“你以为凭他那点能耐,真能对抗陈彦斌,把你从火坑里捞出来?”
此刻像淬了毒的针,反复刺扎着她的神经,显得如此刺耳,又……如此真实。
陆行舟亲口承认的困境,就是这句话最冰冷的注脚。
他眼中的无奈和沉重,比任何话语都更深刻地告诉她:
这座压在她和父母身上的大山——
不是一个大学辅导员靠个人关系和有限的法律手段能撼动的。
心态在无声中滑向深渊。
从对陆行舟的感激和依赖,渐渐沉入更深的无力与绝望。
她看清了援助的极限。
保护父母暂时安全,只是给灾难按下了暂停键,根源的毒瘤还在疯狂生长。
明晚七点前的“选择”,地狱之门依旧敞开着。
对陆行舟,她心怀真诚感激,却在巨大冰冷的现实前,渐化为螳臂当车的悲凉。
陆行舟深夜疲惫地回到家,江揽月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,头也没抬:
“还没处理完?律师怎么说?”
陆行舟揉着眉心,眼前闪过下午张嘉欣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:
“情况很糟,合同难打,报警效果有限。张父被气得够呛……”
他声音里的疲惫更深了。
江揽月合上文件,语气平淡:
“找律师是唯一能做的。别把自己卷得太深,不值得。记住你的身份。”
她起身走向卧室,又停下,补充了一句,
“律师费多少?我让财务转给你。”
“你只是帮忙咨询,别代表任何人做承诺。”
陆行舟看着她的背影,那句“想想办法帮帮她”终究咽了回去。
他知道,这就是江揽月的态度和底线。
下午在出租屋里那沉甸甸的无力感,此刻在家中冰冷的规则面前,变得更加窒息。
……
最后一天!期限的绞索死死勒紧了咽喉。
张嘉欣脸色惨白如纸,眼下是浓重的青黑,整个人像惊弓之鸟,一点声响都能让她跳起来。
下午,母亲的电话像索命符一样响起,声音里是濒死的绝望:
“欣欣!你爸……你爸哮喘犯了!气疯了!”
“药……药喷了也不顶用!那帮人……那帮人刚才把咱家电线都剪了!”
“你爸喘得更厉害了!他们还打电话来狂笑……”
“说今晚七点见不到你‘到位’的消息,他们要……要‘请’你爸去喝茶!”
“欣欣啊!妈给你跪下了!想想办法!救救你爸啊!!”
电话那头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、父亲像破风箱一样艰难的喘息和东西被砸碎的刺耳声响。
这通电话,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碎了张嘉欣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。
父亲的命!陈彦斌的威胁不再是“可能”,而是正在发生的屠杀!
陆行舟的朋友老周不可能24小时贴身保护,报警走程序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!
此刻,要“立刻”止住暴力升级、“马上”保住父亲性命,似乎只剩一条路——
与陈彦斌同归于尽。
保护至亲生命的本能,像海啸一样,压倒了一切理智和尊严。
她不能让父母再受折磨,也不能让陈彦斌继续逼迫。
如果必须下地狱,那就拉着他一起!
彻骨的悲伤和绝望让她浑身冰冷,手指却异常稳定地拨通了陆行舟的号码。
这次,接通得很快。
“陆老师……”张嘉欣声音异常平静,如暴风雨前的死海,底下是枯竭的绝望,
“谢谢您……真的谢谢您这两天做的一切……”
“周师傅……帮了大忙……他尽力了……但是……”
她深吸一口气,气息如冰刃刮喉,噬心的悲伤让她几乎失声,
“我爸哮喘犯了……很危险……快不行了……”
“陈彦斌的人……剪了我家的电线……他们说……”
“今晚七点……如果……如果我不过去……就……”
“嘉欣!别做傻事!”陆行舟的声音瞬间拔高,充满了急切和愤怒,
“我立刻让老周过去保护你父母!同时报警!”
“我这就联系律师和警察说明紧急情况,他们会以最快速度赶到你家!”
“老周就在附近,我马上通知他!你等我消息,千万别冲动!”
电话那头,他急促的说话声、学校的喧闹声,以及手机的操作声交织在一起——
显示他正一边联系老周,一边在手机里急切地翻找律师的号码。
“来不及了,陆老师……”泪水无声滚落,带着诀别的意味,张嘉欣的声音轻得几乎飘散,
“报警……抓几个人……有什么用?”
“我爸现在喘不上气,药快没了!”
“陈彦斌还在……债还在……他们七点就要对我爸下手了!”
“对不起……真的对不起……谢谢您……”
没等陆行舟再有任何回应,她决绝地挂断了电话。
她不能让陆行舟卷进这必死的旋涡,更不能让自己再有任何软弱的借口。
她亲手斩断了唯一的退路。
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,她麻木地换上一身衣服。
就在这时,手机响了——
屏幕上跳动着那个让她血液冻结的名字。
“啧,时间快到了。”陈彦斌的声音阴冷又带着戏谑,
“想清楚了?你现在人在哪儿?”
“……在东大西门附近。”张嘉欣的声音干涩麻木,报出房子所在的区域。
“呵,还挺会藏。”陈彦斌嗤笑一声,
“君悦太乏味了。换个地方,来蓝星会所。”
“那里有更好的……‘设施’,更适合我们‘深入交流’。 ”
“你现在出门,六点半,东大西门,车牌尾号6J88的车接你。”
“记住,你爸妈的‘好日子’,可都系在你身上了。”
口吻像一道铁令,不容抗拒。
张嘉欣走到窗边,掀开一角窗帘,静静看着楼下不算热闹的老街。
秦时那句“你以为凭他那点能耐,真能对抗陈彦斌,把你从火坑里捞出来?”。
再次在脑中尖锐响起,与陆行舟连日碰壁的现实重叠,冰冷印证着那份残酷。
几分钟后,她面无表情地下楼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,像一个走向刑场的囚徒。
走到东大西门,一辆漆黑的轿车像蛰伏的野兽,静静停在那里,尾号正是6J88。
挣扎的火星彻底湮灭!
她拉开车门,坐进了那辆注定驶向地狱的车里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