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明澜指尖轻抚那本残破日记,纸页边缘已被血渍浸透,字迹歪斜却力透纸背。他没有抬头,只是将一页内容缓缓送入识海,竹简玉佩微震,一道文气如丝线般缠绕其上,瞬间被系统吸纳。
“开始解析。”
声音低沉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顾明玥立于石台旁,手未离青玉簪,目光紧锁他的侧脸。她知道,此刻他已不再看纸,而是以《中华文藏天演系统》为眼,穿行于千年典籍之间,抽丝剥茧,直溯真相。
识海深处,古籍翻涌。《水经注》卷三浮出,标注天下水脉走势;《堪舆要略》展开地势图谱,推演龙气流转;《历术甲子篇》则按年月日时,排列过往五年每一次地脉异动的时间节点。三部典籍交叠运转,系统迅速构建出一幅动态地脉模型。
沈明澜双目闭合,眉心文宫悄然开启,金光如河自识海奔流而下。他将赵九渊日记中记载的屠村时间逐一输入,标记在模型之上。结果令人皱眉——所有村落,皆非龙脉正眼,反是偏支余脉,煞气稀薄,根本不值一提。
“不对。”他低声自语,“若为引煞布阵,不该选这些地方。”
更诡异的是,有三处废庙从未遭劫,地下文气波动却异常剧烈,几乎接近文脉中枢。这不像疏漏,倒像是刻意回避。
他睁开眼,转向另一份情报——林玄机传回的蚀月教密档副本。三道命令并列于石台,分别由不同护法签署,内容皆指向“镇压地脉躁动”。沈明澜凝神细察,笔迹各异,印信也无重复,表面毫无破绽。
但当他以文宫之力催动《考工记》中的纸张辨识之法,一抹异样浮现心头。
“用的是皇室祭祀专用‘云纹笺’。”他指尖划过纸面,感受到一丝极细微的纹理起伏,“此纸仅存于礼部库房,民间不得私造,连地方节度使奏折都禁用。”
顾明玥瞳孔微缩:“有人假传圣旨?”
“不止。”沈明澜摇头,“他们不是伪造命令,是**利用真正的文书流程**,混入虚假指令。就像在一坛清酒里滴进毒药,酒还是酒,喝下去的人却会死。”
话音未落,他猛然起身,掌心凝聚文气,在空中疾书《周易》卦象。乾三连、坤六断、震仰盂、艮覆碗……八卦轮转,最终定格于“巽为风”。
“取残页来。”
顾明玥立刻从怀中取出那几张从破庙带回的碎纸,铺展于石台。沈明澜双手结印,文气灌入,残页上的文字竟缓缓漂浮而起,化作虚影悬浮半空。与此同时,地脉模型再度浮现,二者叠加。
刹那间,星图显现。
七处屠村位置,赫然构成北斗倒悬之形,勺柄直指京城太庙。而太庙之下,正是大周文脉根基所在——传说中埋藏着“文渊龙柱”的禁地。
“这不是杀戮。”沈明澜声音冷了下来,“这是**祭阵**。”
他调出系统推演界面,输入“太庙下方引爆阴煞”作为变量。片刻后,结果弹出:地脉崩裂瞬间,将释放出沉睡千年的文气洪流,足以冲刷整个天元大陆的文道体系,使所有修行者文宫震荡,轻则境界倒退,重则文脉断裂。
但真正可怕的是后续影响——
洪流之后,天地文气将重新聚合,形成新的规则秩序。旧有的门阀、学派、传承,尽数瓦解。唯有掌握“重启钥匙”之人,才能主导新文道的建立。
“他们不要复辟。”沈明澜一字一顿,“他们要**重铸文明**。”
顾明玥呼吸一滞:“所以那些孩子……那些村庄……都是燃料?”
“是薪柴。”他眼神锐利如刀,“用百姓的怨念点燃火种,用地脉的阴煞积蓄能量,最后在太庙引爆,完成一次强制性的文脉洗牌。前朝复辟只是幌子,真正的目标,是让整个世界的读书人,从头学起。”
空气仿佛凝固。
良久,顾明玥低声道:“可谁有能力策划这种规模的阴谋?萧砚?他虽有野心,但饕餮残魂只会吞噬,不会重建。”
沈明澜沉默片刻,忽然唤出林玄机最后一次传回的情报。那是几段零散记录,关于“圣使”下达命令时的习惯用语。他逐字扫过,目光最终停在一句结尾隐语上:
“待星移斗转,鼎成之时。”
他心头一震。
这句话出自《淮南子·天文训》,原句为:“星移斗转,天地更始;鼎成九野,万物归宗。”讲的是上古圣王炼制文明之鼎,重塑乾坤秩序的传说。寻常人不会引用,更不会将其作为行动代号。
除非——
他知道那鼎的存在。
“萧砚的理想是什么?”沈明澜喃喃道,“三百年前,他曾说:‘若能毁去腐朽文统,重建清净道基,纵万世唾骂,吾亦往矣。’”
他猛地睁眼:“这不是他的堕落,是**回归本心**。他从未想毁灭世界,他只想……把它改造成自己理想中的模样。”
顾明玥握紧了簪子:“可这样大规模的计划,单靠蚀月教不可能完成。必须有朝廷高层配合,甚至……皇帝身边的人。”
“不止。”沈明澜冷笑,“你还记得密道里的血纹阶梯吗?那些名字会移动,对应现任重臣的祖辈。他们的家族血脉早已被渗透。这不是政变,是**从根上腐烂**。”
他站起身,文宫再次开启,浩然之气弥漫整室。这一次,他不再推演过去,而是启动“天演推演”功能,设定未来七十二时辰为范围,输入三项核心参数:地脉波动峰值、北斗祭阵完整度、敌方指挥链稳定性。
系统飞速运算。
三维模型浮现空中,显示三日后春祭大典之际,地脉能量将达到临界点。届时,只要有人在太庙地下点燃最后一道符引,便可触发连锁反应。
但就在模型即将收束时,一道红光突兀闪现——某个环节出现逻辑断裂。
沈明澜皱眉,放大细节。
问题出在符文印记上。根据推演,最终引爆所需的主符应为“九幽引魂幡”图样,源自前朝秘典《承运志》。可从赵九渊日记附录的草图来看,实际使用的符文虽形似,却少了一道关键回旋笔画,导致能量传导路径偏移近十七度。
“这不是技术失误。”他沉声说,“是故意留下的漏洞。”
顾明玥不解:“为什么要留下破绽?”
“因为有人不想它成功。”沈明澜眼中精光爆闪,“或者……另有目的。”
他忽然想到什么,迅速调出林玄机提供的卧底线报,重点查看近期“圣使”召见亲信的记录。其中一条引起警觉:萧砚曾在闭关期间单独召见一名礼部小吏,此人职卑位低,却持有出入太庙地宫的通行铜牌。
更奇怪的是,那名小吏的名字,在族谱中并无记载。
“假身份。”顾明玥立刻反应过来,“有人混进了太庙守卫系统。”
“而且位置极关键。”沈明澜冷笑,“能在最后时刻接触引爆装置的人,才配留下那个十七度的偏差。”
他缓缓坐下,手指轻敲石台,思绪如电。
敌人的真实目的已明:借血祭唤醒文明之鼎,重铸文道秩序。手段层层嵌套,环环相扣。可就在最关键的一步,却出现了不该有的瑕疵。
要么是内部出了叛徒,
要么——
根本就是另一股势力在借刀杀人。
“我们一直以为,对手只有一个。”沈明澜缓缓抬头,声音低沉却如惊雷滚过,“但现在看来,萧砚背后,还有人在操控棋局。”
顾明玥瞳孔骤缩。
就在此时,腰间竹简玉佩突然剧烈震动,一道紧急讯息浮现识海——
林玄机传来最后一段加密情报,内容只有短短一句:
“昨夜查验膳房进出记录,发现圣使所用茶具,釉色与御窑档案不符。烧制工艺出自西山别院,而非官窑。”
沈明澜浑身一震。
西山别院,三十年前曾是先帝养病之所,后因一场大火焚毁。据传,那里埋着一座秘密地宫,通往皇宫最深的禁忌之地。
而现在,有人用那里的瓷器,给萧砚递茶。
他缓缓抬起手,指尖凝聚文气,在空中写下三个字:
**换棋手**。
墨痕未干,顾明玥忽然低呼一声,右手猛地按住青玉簪。
“有人在动地脉!”
沈明澜霍然转身,文宫全开,金光贯顶。他感知到一股极其隐蔽的波动,正从城南方向传来,像是某种符阵正在悄然激活。
“不是全面启动。”他迅速判断,“是测试节点。”
他抓起石台上那枚从残页中析出的青铜碎片,上面刻着一个古体“鼎”字,边缘残留着暗红色痕迹,不知是锈还是血。
“他们已经开始布置了。”
顾明玥抽出青玉簪,短剑寒光乍现:“现在就去截?”
沈明澜摇头:“不,让他们继续。”
他将青铜碎片紧紧攥入掌心,声音冷得如同霜刃:
“我们要看看,这盘棋到底有多少只手在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