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尖喷出的血丝在石面上蜿蜒,像一道无声的符令。
沈明澜没有动,指尖却已扣紧御笔,指节泛起微白。那三个字——“速诵经”——尚未干涸,血痕边缘微微卷曲,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着向内收缩。他呼吸一沉,眉心骤然发烫,识海深处轰然震荡。
竹简玉佩贴上额角,系统应念而启。
【知识萃取·十三经全本】模块瞬间激活,浩如烟海的文字自识海奔涌而出。《周易》的卦象流转,《尚书》的政典沉雄,《诗经》的风雅吟唱,《礼记》的仪轨森严,《春秋》的褒贬如刀……十三部圣典如江河倒灌,直冲文宫。
他闭目盘坐,身形不动,可体内文脉已如雷奔走。
第一波冲击来自《周易》。阴阳二气在经络中交缠翻滚,每一道爻辞都化作金光烙印于神魂。他感受到天地运转的节奏,仿佛听见宇宙初开时那一声轻响。文宫巨龙低吼一声,龙尾扫过虚空,将整部《易》义吞入腹中,随即吐纳成一轮悬浮的太极虚影,缓缓旋转。
紧接着是《尚书》。五帝三王的治世箴言如洪钟大吕,震得他耳膜生颤。那些古老的诰命、誓语、训辞,不再是纸上的死文,而是带着千钧之势灌入脑海。他仿佛站在尧舜之侧,亲历禅让;又似立于商汤伐桀之前,听闻“时日曷丧”的怒吼。文宫震动,龙首昂扬,口中吐出一道篆书长卷,其上赫然是《汤誓》全文,字字如钉,钉入空气。
《诗经》随之而来。十五国风如春风拂面,或哀婉,或激越,或缠绵,或刚烈。他听见采桑女的轻叹,戍边士卒的夜歌,还有贵族宴饮中的祝祷。这些情感不再只是文字,而是化作音律在他血脉中流淌。文宫巨龙忽然舒展身躯,鳞片泛起柔和光泽,每一节脊骨都映出一句诗句: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”、“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”。
《礼记》降临之时,天地为之一肃。
冠婚丧祭,朝聘乡射,一切秩序井然铺展。这不是繁文缛节,而是文明的骨架。他感到自己仿佛被重新塑造,一举一动皆合规矩,连呼吸都与某种古老节律同步。文宫巨龙盘成环状,首尾相衔,形成一座无形的宗庙虚影,香火缭绕,钟磬齐鸣。
《春秋》则如利剑出鞘。
一字褒贬,春秋大义。他看见隐公被弑的暗夜,桓公会盟的烽烟,晋楚争霸的血雨腥风。每一个历史片段都被赋予审判之意。他心头升起一股凛然正气,仿佛执笔代天行罚。文宫巨龙双目迸发金光,龙爪撕裂虚空,抓出一部燃烧的史册,其上赫然写着:“弑君者,人人得而诛之!”
其余诸经接连贯通。
《周礼》构建官制体系,《仪礼》规范行为尺度,《论语》点亮仁心之火,《孟子》激发浩然之志,《尔雅》厘清万物之名,《孝经》唤醒人伦根本,《大学》昭示修身之道,《中庸》平衡动静之机。
每通一经,文宫便跃升一层。
巨龙体型暴涨,从丈许直至十丈,盘踞识海,龙吟阵阵。它的每一次呼吸都带动天地文气共鸣,哪怕这牢房被阵法封锁,也无法完全压制那股源自文明根源的力量。
沈明澜猛然睁眼。
眸光如电,照破昏暗。
他缓缓起身,尽管锁链仍缠腕脚踝,铁环深陷皮肉,但他站得笔直,如同一杆不折的旗。
舌绽春雷,第一句从唇齿间迸出:
“乾,元亨利贞!”
声如洪钟,震荡四壁。刹那间,头顶文宫开启,一道金色光柱自天灵冲出,撞碎上方石砖,直贯夜空!
紧接着是《尚书》开篇:“曰若稽古,帝尧……”
第二道金光破顶而出,与前一道并列升腾。
“关雎之乱,后妃之德也……”《诗经》响起,第三道光柱轰然冲霄!
《礼记·曲礼》:“毋不敬,俨若思……”第四道金光炸裂屋顶残瓦!
《春秋·隐公元年》:“元年春,王正月。”第五道光芒撕裂云层!
一道接一道,十三道金光接连爆发,如十三根擎天巨柱,自地底贯穿苍穹。它们并非杂乱无章,而是按经义顺序排列,构成一座巨大的文字阵图,悬于京城上空,照亮半座皇城。
有人从梦中惊醒,望见天际异象,跪地叩首。
有人披衣登楼,望着那十三道光柱喃喃:“这是……全经共鸣?!”
文渊阁内,藏书万卷无风自动,书页翻飞如蝶。
武当山巅,张三丰倒骑青牛抬头仰望,轻叹:“文脉重燃,天意未绝。”
影阁密室,顾明玥独坐案前,右眼虽盲,却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穿透黑暗。她指尖抚过青玉簪,低声呢喃:“他在诵经……不是求救,是在宣告。”
皇宫深处,皇帝正在批阅奏章,忽觉案上紫檀木匣剧烈震颤。他猛地抬头,窗外十三道金光映照殿宇,宛如白昼。他握笔的手微微发抖,想起昨夜未能开启的传讯之法,心中警兆顿生。
而此刻,天牢之中。
沈明澜仍在诵读。
声音并不狂躁,反而愈发平稳,字字清晰,句句入心。他的身体已被文气包裹,锁链开始发出细微的崩裂声。铁环周围石墙龟裂,蛛网般的纹路迅速蔓延。
“大哉乾元,万物资始……”
“维天之命,於穆不已……”
“礼之用,和为贵……”
每一句出口,文宫巨龙便环绕他飞行一周,龙躯洒下点点金辉,融入他的血脉。他的皮肤下隐隐浮现经文痕迹,仿佛整个人正在被十三经重新书写。
外界的震惊、猜测、恐慌,他一概不知。
他只知道,这一场诵读,不是为了脱困,而是为了立信。
信于天地,信于人心,信于那千万年来未曾断绝的文明之火。
他曾是赘婿,曾被毒杀,曾身陷囹圄。可此刻,他是文脉的持灯者,是经典的传声筒,是那个敢于以一人之声,唤醒万古沉寂的人。
第十二经终了,《中庸》最后一句落下:“上天之载,无声无臭。至矣!”
第十三道光柱轰然升起,与其他十二道交汇于高空,结成一个巨大的“文”字,熠熠生辉,久久不散。
然后,他停顿了一瞬。
喉头滚动,气息下沉。
下一刻,他重新开口,不是继续,而是**重诵**。
从《周易》再次开始。
“乾,元亨利贞!”
声音比先前更加浑厚,更加坚定,仿佛要将这十三部经典,刻进这片天地的根基里。
光柱再次冲天而起,比之前更亮,更盛。
这一次,连地脉都在共振。整座天牢的地基发出低沉嗡鸣,仿佛承受不住这股源自文明本源的力量。
石屑簌簌掉落,屋顶彻底坍塌,露出一方星空。
他站在废墟中央,衣衫破碎,血迹斑斑,却昂首挺立,唇齿开合,永不停歇。
十三经,一遍,再一遍。
文宫巨龙环绕不休,金光如潮,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
远处宫墙之上,守卫们惊恐后退,无人敢靠近这座已被文气浸透的牢狱。他们看得清楚——那人虽被锁链束缚,可气势如岳,如渊,如日初升,不可逼视。
他不是囚徒。
他是正在觉醒的圣贤。
是这个时代的文道化身。
是所有试图掩盖真相、抹杀正义之人,最不愿面对的**回响**。
诵声不断,金光不灭。
当第十遍《诗经》响起时,京城西郊一处荒庙中,供奉已久的孔子泥像眼角,竟缓缓滑落一滴浊泪。
而在皇宫密道内,一名黑袍人疾步前行,手中青铜面具微微发烫。他停下脚步,抬头望向天空那永不熄灭的十三道光柱,低声自语:
“他竟真能全经贯通……这不可能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