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春的阳光透过简陋的窗棂，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云昭倚靠在冰冷的土炕边，缓缓睁开眼。
一夜的调息，并未带来多少实质性的好转。这具身体就像一具四面漏风的破败容器，好不容易聚集起的一丝微弱气感，转眼便消散在干涸的经脉与衰败的脏腑之中。灵魂深处属于灵族圣女的强大本源，如同被厚重淤泥掩盖的明珠，沉寂无声，仅能提供最基础的滋养，维系着这具肉身不至于彻底崩溃。
饥饿感如同细密的针，不断刺戳着她的胃壁。“得想办法弄点吃的，搞点药。”她靠在墙边，声音哑的像被砂纸磨过。脑海中，前世所涉猎的浩如烟海的药理知识自动浮现。她需要的并非灵丹妙药，只是最普通的、能固本培元、疏通气血的凡俗草药。黄芪、当归、党参……这些往日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凡物，如今却成了续命的关键。
她挣扎着下床，脚步虚浮，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。原主记忆里，这个家徒四壁的孤女，几乎没有任何私产。她翻遍了房间角落，只在炕席下摸出几枚磨损严重的铜钱，掂在手里，轻得可怜。
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，清晨微冷的空气涌入肺腑，带来一丝清醒。小院荒芜，寂静无人。她凭着记忆，朝着小镇市集的方向走去。
青石铺就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，叫卖声、讨价还价声、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，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。这与诛仙台上肃杀悲壮、万众瞩目的场景，宛如两个世界。
云昭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，低着头，融入人流。她这具身体的容貌虽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蜡黄憔悴，但底子仍在，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清冷气韵，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，引来些许侧目。
她目标明确，走向一家看起来规模稍大的药铺——“百草堂”。
刚踏入店内，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。柜台后的伙计正懒洋洋地打着算盘，瞥见她进来，上下打量一番，见她衣着寒酸，眼神顿时带上了几分轻慢。
“抓药？”伙计的语气有些不耐烦。
云昭深吸一口气，将写好的药方递过去，声音尽量平稳：“劳烦，按此方抓三剂。”药方上的药材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品种，剂量也经过斟酌，符合她此刻“久病体虚”的表象。
伙计接过药方，扫了一眼，随手拨了拨算盘，报出一个数字。
那价格，远超云昭的预估，更是她手中那几枚铜钱的数十倍。
她沉默了一下，从袖中取出那几枚仅有的铜钱，放在柜台上：“我……只有这些，能否先抓一剂？”
伙计嗤笑一声，拿起那几枚铜钱，随手丢回她面前，硬币在柜台滚落，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。“哪儿来的穷酸，这点钱连半钱黄芪都买不起！快走快走，别耽误我们做生意！”他的声音尖锐，引得店内其他顾客也看了过来，目光各异，有好奇，有怜悯，更多的则是事不关己的漠然。
云昭站在原地，指尖微微蜷缩，嵌入掌心。前世，她是受三界敬仰的灵族圣女，何曾受过此等折辱？一丝冰冷的怒意悄然升起，却被更深的无力感压下。虎落平阳，龙游浅水。此刻发作，除了自取其辱，毫无意义。
她深深看了那伙计一眼，没有争辩，默默弯腰，一枚一枚地将散落的铜钱拾起。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艰难，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。然后，她转身，挺直了单薄的脊背，一步步走出了药铺。
阳光照在她身上，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
离开喧闹的主街，云昭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，想抄近路返回那个所谓的“家”。内心的挫败感和对未来的忧虑，像阴云般笼罩着她。难道重生一世，竟要困死在这具凡躯之中，庸碌而终？
不，绝不可能。
她必须想办法。去山里自己采药？可这身体，恐怕连走出小镇都困难。或许……可以试着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？
就在她心神恍惚之际，几个流里流气的身影堵住了巷口，也截断了她的退路。
是三个穿着邋遢、眼神浑浊的地痞。为首的是个刀疤脸，抱着手臂，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着：“小娘子，看着面生啊？一个人这是要去哪儿啊？”
云昭心中一凛，停下脚步，冷眼扫过三人。体内那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感开始流转，大脑飞速计算着。力量对比悬殊，这具身体的速度、力量、耐力都近乎于无。硬拼，绝无胜算。
她缓缓后退，背脊抵住了冰冷潮湿的墙壁，退无可退。
“哥几个瞧你从药铺出来，是不是缺钱看病啊？”另一个瘦高个搓着手，目光在她身上逡巡，“陪哥哥们乐呵乐呵，兴许能赏你几个抓药钱？”
污言秽语入耳，云昭眼神彻底冷了下来。她暗中调整呼吸，将全身力量凝聚在右手指尖。即便只能动用最粗浅的招式，攻击眼、喉、下阴等脆弱部位，或许能搏得一丝机会，但代价必然是这具身体伤上加伤，甚至可能彻底垮掉。
她在权衡，在隐忍，也在等待那稍纵即逝的反击时机。
刀疤脸见她沉默，以为她吓傻了，淫笑着伸手朝她的脸颊摸来：“别怕嘛，小美人……”
云昭瞳孔骤缩，指尖微动，正要不顾一切出手——
“几个人大男人，欺负一个小姑娘，也不嫌害臊？”
一道慵懒而带着磁性，仿佛浸透了陈年佳醇的男声，突兀地在巷子另一端响起。
这声音并不高亢，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。
所有人都是一怔。
云昭猛地抬头望去。
只见巷口逆光处，不知何时倚了一个人影。一身玄色锦袍，衣料在光线下泛着隐隐的暗纹，与这破旧小巷格格不入。墨渊抱着双臂，姿态闲适，仿佛只是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。他容貌俊美近妖，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，眼神却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，落在三个地痞身上，让他们瞬间如坠冰窟。
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无形威压，甚至无需刻意释放。
刀疤脸伸出的手僵在半空，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，色厉内荏地吼道：“你……你谁啊？少多管闲事！”
墨渊连姿势都没变，只是轻轻“啧”了一声，那双深邃的眼眸微抬。
刹那间，三个地痞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胸口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，喉咙里发出“咯咯”的怪响，连惨叫都发不出，连滚带爬地、屁滚尿流地逃离了小巷，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。
巷子里，只剩下云昭，和逆光而立的墨渊。
阳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，看不真切面容，唯有那存在感强大得令人窒息。
云昭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，不是因为得救的庆幸，而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带来的、远比地痞更甚的危险感。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？是巧合，还是……
墨渊的目光，越过空荡的巷道，精准地落在她身上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探究。
他缓缓直起身，朝她走了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