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刻意加重了二弟两个字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。
眼神扫过那三个面露尴尬的公子哥,最后又落回东方明那张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上。
空气瞬间凝固。
东方明被东方毓那轻描淡写却又充满压迫感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。
他身后的三个朋友更是噤若寒蝉,大气不敢出。
谁也没想到,这位初愈归来的世子,竟是这般不好惹!
东方明脸上的怒气瞬间收敛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他拿起一个干净的茶杯,慢悠悠地斟满,脸上堆起一个灿烂却毫无温度的笑容,将茶杯推到了东方毓面前。
“下人办事不力,让兄长久等,连茶都凉了,自然该罚。”
东方明的声音带着刻意的亲昵,话里话外却将满堂受罚的责任巧妙地推给了姗姗来迟的东方毓,还顺带标榜了自己赏罚分明。
东方毓瞥了一眼那杯凉茶,并未动怒。
他姿态随意地端起茶杯,指尖在杯壁上轻轻一弹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他并不饮用,只是看着杯中微漾的水面。
“茶虽凉,却也清爽,正好消消二弟这满身的燥火。”
他抬眼,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东方明脸上,意有所指,心静,自然凉。
东方明被这绵里藏针的话噎了一下,脸上笑容微僵。
虽然早已知道这个傻哥哥恢复了神智,但亲眼见到他如此从容不迫、言语机锋暗藏,还是让东方明心中嫉恨交加,如同毒蛇噬咬。
他费了好大劲才压下那股想掀桌子的冲动。
“兄长有所不知。”
东方明强行挤出一个更真诚的笑容,试图扳回一城。
他拿起茶壶,一边给旁边两位友人续茶,一边状似无意地说道。
“这茶可不是凡品。乃是小弟十四岁生辰时,净王爷特意从普渡寺后山那株千年古茶树上亲手采摘、亲手炒制的呢。”
他说着,眼角余光紧紧锁定东方毓的脸,期待看到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失态或嫉妒。
欧阳明净?东方毓心中冷笑。
看来这个便宜弟弟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,翻来覆去也就这点刺激人的本事了。
一个念头闪过,东方毓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玩味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恶趣味。
他身体微微前倾,双手随意地交叠撑着下巴,目光扫过亭中神色各异的三人,慢悠悠地开口。
“茶是好茶,不过光喝茶未免无趣。不如,为兄给你们讲个故事解解闷?”
此言一出,凉亭内瞬间安静。东方明和他的两位朋友都愣住了,面面相觑。
这位世子爷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!
刚才还在说欧阳明净的茶,怎么突然就要讲故事了?
年纪稍轻、性子也更跳脱些的李公子,倒是先被勾起了好奇心,忍不住开口。
“哦?世子殿下要讲什么故事?”
他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,显然对这种不务正业的消遣很感兴趣。
东方毓微微一笑,声音压低了几分,带着一种引人入胜的神秘感。
“在很久很久以前,咱们这都城里,有一户姓方的大户人家。方家的大少爷,那可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,仗着家里有钱有势,整日里横行霸道,欺男霸女,无人敢惹。”
他刻意停顿了一下,营造气氛,果然看到李公子听得更专注了,其余几人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。
“有一天夜里,这位方大少爷在府中宴饮,喝得酩酊大醉。半夜里被尿意憋醒,便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往后院的茅房走去…”
东方毓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,仿佛融入了那夜的黑暗。
“那晚风很大,吹得树叶哗啦啦直响,像无数只手在拍打。府里悬挂的灯笼被风吹得东摇西摆,光影幢幢,如同鬼魅起舞…”
凉亭里的气氛不知不觉凝重起来。
“方大少爷刚走到茅房附近,忽然听到一阵细小的、飘忽的歌声。”
东方毓的声音压得更低,几乎成了气音,眼神也变得幽深。
“那歌声像是一个小女孩在唱童谣。”
他缓缓地、用一种带着诡异韵律的调子,念了出来。
大兔子病了,
二兔子瞧,
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,
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,
七八兔子挖坑埋,
九兔子坐地上哭起来,
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?
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…
随着这阴森诡异的童谣在寂静的凉亭里回荡,东方毓给绣莲使了个眼色。
然后一股莫名的寒意悄然爬上众人的脊背。
赵公子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,李公子脸色有点发白,连东方明也微微皱起了眉头,眼神里透着一丝不安。
他们这些世家公子,读的是圣贤书,听的是风花雪月,何曾听过如此诡异渗人的故事?
特别是那童谣里透出的死亡和背叛气息,在东方毓刻意营造的氛围下,显得格外瘆人。
看着眼前三个大男人被一个鬼故事唬得有点不自在的样子,东方毓心里那点恶作剧的小得意得到了满足。
但也觉得自己有点幼稚了,好歹灵魂是个成熟男人,跟这几个毛头小子较什么劲?
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,随意地喝了一口,打破了凝重的气氛,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慵懒。
“哎呀,不知不觉都晌午了。赵兄、李兄,想必都饿了吧?”
他看向东方明,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。
“二弟,这就是你的不是了,光顾着听故事,连待客之道都忘了?”
东方毓主动递出的台阶,东方明岂会不懂?
他正被那鬼故事弄得浑身不舒服,巴不得赶紧离开这诡异的气氛。
他立刻顺着话头,脸上重新堆起笑容,只是那笑容还有些僵硬。
“是是是,是弟弟疏忽了!光顾着说话,怠慢了两位兄台。走走走,小弟已在花厅备下薄宴,请兄台移步,咱们边吃边聊!”
东方明带着明显松了一口气带着几人匆匆离去。
凉亭里瞬间只剩下东方毓一人。
世界安静下来。东方毓这才有闲心,真正欣赏起柳园的景致。
微风拂过,园中垂柳万千丝绦随风轻摆,姿态曼妙,如同身着绿纱的舞者在翩跹起舞。
他靠在凉亭柱子上,望着那随风摇曳的柳条,眼神悠远。
绣莲的冤屈、刘家的恶行、官府的黑暗。
还有这看似平静、实则暗流汹涌的将军府,所有的事情,都需要他一步步去解决。
而他,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手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