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穿过窗纱时,我摸出贴身口袋里的平安符,符袋上的褶皱被夜里的体温熨得柔软了些。起身走到窗边,楼下的银杏树又落了些叶子,风一吹,金黄的碎片便贴着地面滚,像阿柚以前陪我玩的玻璃弹珠。
妈妈已经在整理阁楼的旧物,塑料收纳箱摩擦地板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。我捏着平安符走过去时,正看见她把那本画着小人的笔记本往箱子里放。“这本子都破成这样了,”她掂了掂,“留着占地方,捐了吧?”
我伸手把笔记本抢过来抱在怀里,封皮上的铅笔痕迹已经模糊,却还能摸到小时候用力按压留下的凹痕。“不捐,”我低头翻到夹着银杏叶的那页,叶子的边缘开始发脆,“这是我的宝贝。”
妈妈笑着摇了摇头,转身去搬纸箱。阁楼的角落里,堆着外婆生前用的藤编篮,篮底积着层薄灰,里面竟还藏着个小小的布偶——是个穿白衬衫的小人,布料已经洗得发白,左眼处用红笔点的痣也淡了大半。
我把布偶捧出来时,指尖忽然触到篮底的硬壳。伸手一摸,摸出个泛黄的信封,信封上没有地址,只写着“给囡囡”三个字,是外婆的字迹。拆开时,里面掉出张照片和一张便签。
照片是在老巷口拍的,小小的我坐在石墩上,怀里抱着这个布偶,身后站着个模糊的白影,像是被相机的光晕裹着,只能看清个大概的轮廓。便签上的字比铁盒里的那些更潦草些,显然是外婆晚年写的:“阿柚说囡囡喜欢布偶,托我照着他的样子做一个。他说要是哪天他走了,布偶能替他陪着囡囡。”
眼泪又开始往下掉,滴在布偶的白衬衫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我忽然想起小学时,有次放学遇到下雨,我没带伞,缩在巷口的屋檐下哭。没过多久,雨幕里忽然飘来一把透明的伞,稳稳地停在我头顶。我以为是外婆来接我,抬头却空无一人,只有伞柄轻轻抵着我的掌心。后来才知道,是阿柚跟着路过的行人,“借”来的伞,又怕我害怕,只能悄悄托着伞柄陪我走回家。
“在看什么呢?”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我赶紧把便签和照片塞回信封,把布偶揣进怀里。“没什么,”我抹了把脸,举起布偶晃了晃,“找到个小时候的玩具。”
整理完阁楼时已经是下午,妈妈把几箱旧物搬到楼下,等着收废品的师傅来。我抱着笔记本和布偶,坐在门口的石阶上,把平安符塞进布偶的衬衫口袋里,刚好能托住。风又吹过来,银杏叶落在布偶的肩上,像有人轻轻搭了下我的胳膊。
“阿柚,”我对着空气轻声说,指尖摸着布偶左眼的痣,“你看,我把你的样子留住了。”
收废品的师傅把纸箱搬上车时,我忽然想起什么,跑回屋里拿了支红笔,蹲在银杏树下,在树干上画了个小小的笑脸——左边脸颊画了颗痣。画完后,我把布偶放在树根旁,让它靠着树干坐好,又把那片开始发脆的银杏叶放在它手里。
“以后我每天都来给你捡新的叶子,”我对着布偶笑了笑,像以前和阿柚说话那样自然,“就像你以前每天等着我放学一样。”
夕阳落下来时,金色的光裹着银杏树,也裹着树下的布偶。风一吹,布偶的衣角轻轻晃,像是在点头。我摸了摸贴身的平安符,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——阿柚没有走,他变成了布偶,变成了银杏叶,变成了我身边所有温暖的小事,一直陪着我。
起身回家时,我回头望了一眼,布偶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,手里的银杏叶在风里轻轻颤,像在跟我挥手说“明天见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