攥着妈妈发来的消息,我几乎是跑着冲进游乐园的。翻新后的园区到处是彩色的气球和孩子们的笑声,可我的眼睛只盯着路牌上的“储物柜区”,脚步快得像要追上什么看不见的影子。
路过旋转木马时,木马上的彩灯忽然闪了闪,暖黄色的光落在我手背上,像阿禾从前偷偷碰我额头的温度。我下意识回头,看见空荡荡的木马上,仿佛还留着两个小小的座位——一个是我小时候总抢着坐的粉色木马,旁边那个蓝色的,像是永远在等谁。
储物柜区藏在过山车轨道的阴影里,铁皮柜子锈迹斑斑,编号从1到100,在阳光下泛着旧旧的光。我从书包里翻出老相册,指尖划过泛黄的照片——有我第一次学走路的样子,有妈妈抱着我在槐树下的合影,翻到第二十页时,一枚铜制钥匙从相册夹层里掉了出来,钥匙环上挂着个小小的木牌,刻着“73”。
“73号……”我顺着编号找过去,在最角落的位置看见那扇柜门,锁孔里积满了灰尘,像是沉睡了许多年。钥匙插进去时,“咔嗒”一声轻响,像是打开了某个被遗忘的时光匣子。
柜门缓缓打开,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,里面静静躺着一个蓝色的布包,上面印着早已褪色的卡通熊——是我小学时最喜欢的图案。我小心翼翼地把布包拿出来,刚碰到布料,就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叹息,像风吹过枯叶的声音。
“阿禾?”我回头,阳光从储物柜的缝隙里漏进来,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斑,却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透明身影。可我知道他在,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,在我需要的时候,悄悄站在我身后。
布包里裹着两件东西:一件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灰布褂子,布料柔软,袖口处还缝着一块小小的补丁,是阿禾生前常穿的那件;另一件是个泛黄的笔记本,封面上用蜡笔写着“给我的小宝贝”,字迹和爸爸的信一模一样。
我翻开笔记本,第一页就是爸爸的字迹:“今天阿禾说,囡囡在幼儿园哭了,因为别的小朋友说她没有爸爸。我把阿禾叫到身边,告诉他,以后你就是囡囡的哥哥,要帮爸爸照顾好她。阿禾点点头,说会像保护海棠树一样保护囡囡。”
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,我用手背擦了擦,继续往下翻。里面记满了爸爸和阿禾的约定:“阿禾说囡囡喜欢草莓味的糖,明天要多买几颗放在她的书桌里”“阿禾帮囡囡修好了坏掉的铅笔盒,囡囡笑着说阿禾是超人”“今天阿禾蹲在门口等我,说怕我走了就不回来了,我跟他说,等我赚了钱,就带他和囡囡一起坐旋转木马”。
最后一页的日期,是爸爸走的前一天。上面画着三个小小的人,手牵着手站在海棠树下,旁边写着一行字:“阿禾,拜托你了,替我看着囡囡长大。”
“我做到了。”
忽然,一个轻得像羽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。我猛地抬头,看见阿禾就站在储物柜旁边,透明的身影比之前清晰了些,他穿着那件灰布褂子,手里拿着一颗草莓味的水果糖,像从前无数次那样,笑着递给我。
“阿禾!”我伸手去抓他,这一次,指尖竟真的碰到了他的手——冰凉的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。
他把糖放在我手心,慢慢后退:“囡囡,你长大了,能自己照顾自己了。”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,像被阳光渐渐融化的雪,“爸爸在海棠树下等我,我要去告诉他,你真的很棒。”
“不要走!”我哽咽着,手里的糖被攥得紧紧的。
他笑着摇了摇头,指了指我的口袋。我低头,看见口袋里的笔记本封面,那三个手牵手的小人,仿佛在慢慢发光。“我没有走,”他说,“我在海棠树里,在笔记本里,在你记得我的每一个地方。”
话音刚落,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阳光里。只有手心的水果糖,还留着他的温度。
我把笔记本和灰布褂子抱在怀里,慢慢走出储物柜区。旋转木马的音乐还在响,阳光落在我身上,温暖得像阿禾和爸爸的怀抱。我知道,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,只是换了一种方式,陪在我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