忠顺王为求自保,决意弃车保帅,那目光所向,正是面色惨白的胡道庸。胡道庸深知王爷心性,自己知晓太多阴私,如今事情败露,若不自请顶罪,只怕阖家性命难保。他惨然一笑,跪倒在地,重重磕头:“王爷……老朽……明白。一切罪责,老朽一力承担,只求王爷看在老朽多年效忠的份上,保全老朽家小……”
忠顺王见他识趣,面色稍缓,沉声道:“你放心,你的家小,本王自会妥善安置,保他们一世富贵无忧。”
就在贾琏紧锣密鼓调查玄真观,韩偃的人手刚刚布控下去之际,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传来——忠顺王府主动将胡道庸绑送京兆府,并呈上其亲笔所书的“认罪书”!
认罪书中,胡道庸自称因与宁国府贾珍有些私怨,又觊觎薛家财富,故而设计,先通过贾珍之手赠送有毒的安神香,意图慢慢害死秦可卿,再嫁祸薛蟠,一石二鸟。后见事情败露,又收买贾府下人,散布谣言,混淆视听。所有罪责,他一力承担,与忠顺王府无干。
此消息一出,朝野哗然!
谁都看得出,这胡道庸是推出来的替罪羊。但那认罪书编得合情合理,将下毒、造谣的动机、手段交代得清清楚楚,人证(虽已灭口或控制,但名义上存在)、物证(可指向贾珍和薛蟠)链看似完整。更重要的是,胡道庸本人认罪伏法,将一切扛了下来。
京兆府不敢怠慢,立刻将案情连同认罪书呈报御前。
皇帝看着那厚厚的卷宗和认罪书,沉默良久。他岂不知这其中必有隐情?但胡道庸认罪,所有明面上的线索都指向他,若再无确凿证据证明忠顺王参与,便无法继续深究。一位亲王,不是那么容易动的。
“贾琏。”皇帝再次召见贾琏与李守中。
“末将在。”
“李爱卿。”
“臣在。”
“胡道庸已认罪,案情看似已明。你二人,对此有何看法?”皇帝目光深邃,看着二人。
李守中率先开口,语气沉稳:“陛下,胡道庸认罪,固然可结案。然其动机牵强,且诸多细节经不起推敲,譬如那南洋‘瞌睡虫’与金石之毒的来源,譬如散布谣言之庞大网络,绝非胡道庸一清客所能独立支撑。臣以为,背后定然还有主谋。”
贾琏紧接着道:“陛下,李大人所言极是。胡道庸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。真凶仍逍遥法外,今日能弃一胡道庸,他日便能再扶植张道庸、李道庸!若不能揪出幕后黑手,今日之贾家,便是明日之别家!国法威严何在?”
皇帝听着二人的话,不置可否,只是淡淡道:“朕,要的是实证。”
贾琏心中一沉,知道皇帝这是在点醒他,也是在施压。没有铁证,仅凭怀疑,动不了一位亲王。
“朕已下旨,胡道庸罪大恶极,着即处斩,抄没家产。此案,明面上便到此为止。”皇帝话锋一转,目光落在贾琏身上,“贾琏,你协助李爱卿查案有功,擢升为正四品忠显校尉,仍领京营参将职。望你日后克勤克勉,勿负朕望。”
“至于忠顺王,”皇帝语气平淡,“御下不严,罚俸一年,闭门思过一月。”
这处置,可谓是高高举起,轻轻落下。明面上给了贾琏升赏,安抚了贾家,也惩处了“罪魁祸首”胡道庸,但对忠顺王,仅仅是无关痛痒的处罚。
“臣(末将)……领旨谢恩。”贾琏与李守中心中皆有不甘,但圣意已决,只能叩谢。
退出大殿,李守中看着贾琏,轻轻叹了口气:“贾将军,此事……暂且只能如此了。陛下有陛下的考量。不过,那玄真观……老夫会继续留意。”
贾琏明白李守中的意思,明面上的调查结束了,但暗中的较量,远未终止。他拱手道:“多谢老大人!末将明白。”
回到荣国府,贾琏将面圣结果告知王熙凤。王熙凤听完,气得差点摔了手中的茶盏:“就这么完了?罚俸一年?闭门思过?这跟挠痒痒有什么区别!那胡道庸分明就是个顶罪的!”
贾琏倒是相对平静,他扶住王熙凤的肩膀,让她坐下:“凤丫头,稍安勿躁。这个结果,在我预料之中。陛下不可能仅凭我们目前的证据就严惩一位亲王,那会引发朝局动荡。能逼得忠顺王断臂求生,抛出胡道庸顶罪,已是初步胜利。至少,蓉哥儿媳妇的命保住了,府里的谣言也平息了,我们也算站稳了脚跟。”
王熙凤仍是意难平:“可那起子黑心肝的,还在逍遥法外!一想到他们差点害死蓉哥儿媳妇,还往你身上泼脏水,我这心里就跟堵了块石头似的!”
“我何尝不恨?”贾琏眼中寒光一闪,“但扳倒一棵大树,非一日之功。这次我们砍掉了它一条重要的枝干(胡道庸及情报网),已然让它伤筋动骨。接下来,我们需要的是耐心,是更隐蔽的手段,以及……等待下一个机会。”
他压低声音:“玄真观,就是下一个目标。忠顺王如此急着杀掉胡道庸灭口,甚至不惜抛出他来顶罪,恰恰说明玄真观里藏着真正要命的东西!韩偃的人还在盯着,只要找到机会,定能给他致命一击!”
王熙凤听他分析,心气这才顺了些,但依旧蹙着眉:“话虽如此,经此一事,对方定然更加警惕,那玄真观怕是龙潭虎穴,想要找到证据,谈何容易?”
“事在人为。”贾琏语气坚定,“而且,我相信,对方绝不会就此罢休。这次他们吃了亏,定然会想办法报复。我们只需以静制动,守株待兔即可。”
夫妻二人又细细商议了许久,决定对外表现出接受现状、就此罢休的姿态,以麻痹对手,暗中则加紧对玄真观的监控,并开始梳理王府名下的其他产业,寻找可能的突破口。
是夜,月凉如水。
贾琏站在院中,望着忠顺王府的方向,目光冰冷。
胡道庸死了,但游戏并未结束,只是进入了新的阶段。忠顺王,我们之间的账,慢慢算!
而与此同时,忠顺王府内,刚刚“思过”归来的忠顺王水泓,听着周安的禀报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“贾琏……升了校尉……好,很好!”他咬牙切齿,“传令下去,给本王盯死贾琏!还有那个玄真观,加派人手,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去!等这阵风头过去……本王定要让他知道,得罪本王的下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