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琏从北静王府回来，心中对这位王爷的意图已有几分了然，无非是看中自己新近崛起，又明显与忠顺王府不对付，想提前结个善缘，或者观望能否为己所用。他如今根基尚浅，有北静王这样地位超然的人物释放善意，自然是好事，但也需时刻警惕，不能轻易卷入更深的政治漩涡。
将这些朝堂纷扰暂且压下，贾琏的心思转到了王熙凤提及的东府之事上。秦可卿……这个在原着中早早香消玉殒，命运充满了迷雾与悲剧色彩的女子。他既然来了，又有能力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悲剧重演。
次日，贾琏处理完营中紧要军务，便吩咐备车，往东府宁国府而去。他并未大张旗鼓，只带了韩偃一人随行。
宁国府与荣国府虽同出一脉，但氛围却颇有不同。荣国府因有贾母在，更显热闹富贵，而宁国府则因贾敬出家，贾珍袭爵后恣意享乐，内里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奢靡与颓丧之气。
门房见是荣国府的琏二爷来了，不敢怠慢，连忙进去通传。不多时，贾珍便亲自迎了出来，他今日穿着一件绛紫色团花家常袍子，面色有些虚浮，眼袋颇重，但见到贾琏，脸上还是堆起了热情的笑容：“琏二弟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？快请进，快请进！”
“珍大哥。”贾琏拱手见礼，随着贾珍往府内走，“听闻蓉哥儿媳妇身子又不爽利了，老祖宗和太太们都惦记着，特地让我过来瞧瞧。”
贾珍闻言，叹了口气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色：“劳老祖宗和叔母婶子们挂心了。唉，这孩子也是命苦，这病反反复复，总不见根除。请了好几个太医来看，药吃了不少，却总像是隔靴搔痒，不见大效。你嫂子（尤氏）为这事，愁得都瘦了一圈。”
说话间，已到了内院上房。尤氏得了信儿，也迎了出来，她今日穿着素净，未施脂粉，眉眼间果然带着几分憔悴。“琏二兄弟来了。”她声音有些沙哑，显然是为秦可卿的病操碎了心。
“嫂子。”贾琏还礼，“蓉哥儿媳妇如今可好些了？太医怎么说？”
尤氏引着贾琏往厢房走去，一边低声道：“人时清醒时迷糊的，吃了药能安稳睡会儿，但总说身上软得很，没力气。太医们把脉，有的说是思虑过度，心血亏损；有的说是先天不足，需要慢慢温补……方子开了好几个，总不见起色。我心里实在是……”她说着，眼圈微微发红，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。
贾琏宽慰道：“嫂子也别太焦心，既然太医们说法不一，或许是我们还没找到病根。我今日来，也是想亲眼看看，若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，嫂子尽管开口。”
尤氏感激地点点头：“难为你想着。”
来到秦可卿卧房外，一股浓郁的药味便扑面而来。丫鬟宝珠和瑞珠守在门外，见贾琏来了，连忙打起帘子。
贾琏迈步进去，屋内光线有些昏暗，窗户紧闭，只留了一丝缝隙透气。拔步床上，锦帐半垂，隐约可见一个纤细的人影躺在其中，气息微弱。
贾琏放轻脚步，走近了些。只见秦可卿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，双颊却隐隐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，嘴唇干裂，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是微微蹙着，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。她比贾琏记忆中那次家宴所见，清减了太多，原本丰润的脸颊凹陷下去，更显得那双闭着的眼睛大而空洞。
好重的病气！贾琏心中凛然。他虽不通医术，但身负十倍于常人的气血和感知，能隐约察觉到秦可卿体内气息的紊乱与虚弱，那是一种生机被不断侵蚀的感觉，绝非简单的“思虑过度”或“先天不足”能解释。
他不动声色，目光扫过房间。屋内陈设华丽精致，但却透着一股沉闷的死气。床头小几上放着半碗漆黑的药汁，旁边还有一个鎏金小手炉，里面似乎燃着安神的香料，气味与药味混合，更添几分诡异。
“太医开的方子，嫂子可还留着？”贾琏低声问尤氏。
“留着，留着！”尤氏连忙示意宝珠去取，“每个太医开的方子，我都让人仔细收着呢。”
宝珠很快取来一叠药方。贾琏接过，快速浏览了一遍。果然如尤氏所说，方子大多以温补安神为主，用药也算精当，按理说即便不能根治，也不该让病情恶化至此。
“这些药，都是按方抓的？煎药的过程中，可有什么特别之处？”贾琏看似随意地问道。
尤氏想了想，道：“药都是府里派人去京城最好的药铺抓的，应该没问题。煎药……一直是小厨房里信得过的婆子负责，由宝珠或瑞珠亲自看着火候，从未假手他人。”
贾琏点了点头，将药方递还，目光再次落到秦可卿脸上。他注意到，在她纤细的脖颈一侧，靠近耳根的地方，似乎有一小片极淡的、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青色痕迹，像是……某种细微的血管脉络异状。
这绝非寻常病症能引起的。
“珍大哥，嫂子，”贾琏沉吟片刻，开口道，“我看蓉哥儿媳妇这病，来得蹊跷。寻常温补之药既然无效，或许……病因并非在明处。”
贾珍和尤氏都是一愣。贾珍疑惑道：“二弟的意思是？”
“我也只是猜测。”贾琏谨慎地说道，“或许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，或是……中了什么慢性的阴损之物。”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明，但“阴损之物”四个字，足以让贾珍和尤氏脸色大变。
尤氏更是吓得手一抖，帕子掉在了地上：“阴……阴损之物？这……这怎么可能？谁会对她下此毒手？”
贾珍的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，他看了看床上人事不知的秦可卿，又看了看贾琏，眼神复杂。他固然荒唐好色，但对这个儿媳妇，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公公的体面，且秦可卿容貌性情皆是上乘，若真被人所害……
“二弟，你……你可有证据？”贾珍压低声音问道。
“目前还没有。”贾琏摇头，“只是观其气色病症，与我曾听闻过的某些情况有些类似。此事关系重大，还需仔细查证。当务之急，是找个真正靠得住、且精通此类疑难杂症的名医，再来诊视一番。或许……可以悄悄查查她日常的饮食、用具，看看有无异常。”
贾珍和尤氏对视一眼，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与后怕。贾琏如今在他们眼中，已非昔日那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，而是有能力扳倒保定豪强、得皇帝赏识、北静王青眼的人物，他的话，分量自然不同。
“二弟说得有理！”贾珍深吸一口气，“我这就派人去寻访名医！府里……府里也悄悄查起来！若真有人敢害我宁国府的人，我定叫他不得好死！”他脸上闪过一丝狠厉。
尤氏也连连点头，看向贾琏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依赖：“多谢琏二兄弟提醒！否则我们还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……只是，这查访名医和暗中调查的事，还需隐秘些，万一传出去，于蓉哥儿媳妇的名声有碍……”
“嫂子放心，我晓得轻重。”贾琏道，“我会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人选。府里调查，也需找个稳妥的人暗中进行。”
又宽慰了贾珍夫妇几句，贾琏便起身告辞。离开宁国府，坐在回程的马车上，贾琏眉头紧锁。秦可卿的病，果然不简单。那脖颈上的异状，以及他感知到的那股诡异的虚弱感，都指向了非正常的病因。
是宅斗？是政治阴谋？还是……与那神秘的“玄真”令牌背后代表的势力有关？秦可卿的身份，在原着中本就存疑，似乎与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看来，要救秦可卿，不仅仅是要找个好大夫那么简单。这潭水，比想象的要深得多。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和线索。或许，该让韩偃和石磊他们，暗中活动起来了。京城这盘棋，不知不觉间，他已落下了更多的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