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年秋季，金风送爽，稻浪翻滚。仙女村的晒谷场上，新搭的彩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，红绸缠绕着竹竿，将秋日的晴空衬得愈发澄澈。作为仙女村的里正，梁流萤刚把官府额外摊派的粮税减免文书贴在村口老槐树上，便被一阵欢快的唢呐声拽着脚步，往春桃家的方向走去。
“里正！你可算来了！” 穿着一身水红襦裙的春桃从人群中挤出来，发髻上还沾着几片金箔剪的喜花。三个月前，春桃认回了亲生父母，父母给她招了个秀才做上门女婿。这对镇上的首富，为了弥补多年的亏欠，特意将婚礼办得格外盛大。此刻，春桃的父亲正指挥着伙计们往桌上摆蜜饯果子，母亲则握着绣绷，给春桃的嫁衣缝最后几针金线，眼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。梁流萤牵着弟弟粱流星和妹妹梁流心的手，站在彩棚下。小弟手里攥着春桃母亲刚给的糖糕，吃得满嘴甜腻；小妹则盯着院子里那只昂首阔步的大公鸡，那是按习俗准备的 “报喜鸡”，羽毛油亮，在阳光下泛着金光。不一会儿，迎亲的队伍到了，新郎苏文轩穿着一身大红喜服，虽相貌普通，却身姿挺拔，手里捧着的木盒里，放着他亲手写的婚书，字迹工整有力。
“一拜天地 ——” 司仪的声音洪亮，震得棚顶的彩纸轻轻颤动。春桃和苏文轩并肩跪下，红盖头下的春桃，指尖微微颤抖，却满是期待。梁流萤看着这一幕，眼前忽然晃过另一张脸 —— 那是一年前的清晨，赵景晨穿着银甲，站在村口的石桥上，对她说：“萤儿，待我拿到赐婚圣旨，便回来娶你。”
风卷起地上的红纸屑，落在梁流萤的裙摆上。她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，那是赵景晨临走前给她的信物，玉质温润，刻着 “景晨” 二字。一年多了，赵景晨在前线的消息，从最初的 “大捷”“无恙”，到后来渐渐断了音讯。上个月，她托去临安城送粮的村民打听，只得到 “边境战事胶着，暂无确切消息” 的回复。
“姐姐，你怎么哭了？” 小妹拉了拉梁流萤的衣袖，仰着脸，眼里满是担忧。小弟也停下了吃糖糕的动作，认真地说：“姐姐，赵大哥肯定会回来的！他答应过要教我武艺，长大后当将军呢！”
梁流萤抹了抹眼角的泪，蹲下身，握住弟弟妹妹的手。阳光透过彩棚的缝隙，洒在他们身上，暖融融的。她看着不远处正在给宾客敬酒的春桃和苏文轩，嘴角渐渐扬起一抹笑意。是啊，春桃曾流落街头，如今也能得偿所愿，与亲人团聚，觅得良人。赵景晨那样勇敢的人，一定能在战场上平安归来，他们约定好的未来，总会实现的。
唢呐声再次响起，欢快的调子在村子里回荡。梁流萤站起身，一个人向外走去，走到路口，望着远方连绵的青山，心里默默念着：“赵景晨，我在仙女村等你，等你回来，我们也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。”
初秋的风带着水汽，拂过脸颊时凉意沁人，溪边的芦苇丛随风摇曳，芦花纷飞，落在水面上，顺着溪流缓缓漂向远方。她弯腰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子，贴着水面轻轻一抛，石子在水面上弹跳了几下，便沉了下去，像极了她那悬而未决的心事。
“姐姐！姐姐！不好了！” 一阵急促的呼喊声突然从远处传来，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，小妹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，小脸煞白，头发也被风吹得凌乱。“春桃姐…… 春桃姐她跳河了！”
梁流萤的心猛地一沉，刚才婚礼上的热闹与温馨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。她顾不上多想，拔腿就往河边跑，鞋子踩进路边的泥坑里也浑然不觉。远远地，她就看到河边围了一群人，议论声、叹息声混杂在一起，春桃的父母瘫坐在岸边，哭喊着春桃的名字，声音嘶哑。
“让一让！都让一让！” 梁流萤挤开人群，只见春桃被一个村民从水里捞了上来，躺在岸边的草地上，脸色苍白如纸，嘴唇发紫，双目紧闭，已经没了动静。春桃的母亲扑在女儿身上，哭得肝肠寸断：“我的儿啊，你怎么就这么傻啊！”
周围的人纷纷摇头叹息，有人低声议论：“真是造孽呀，刚找回的女儿就这样没了”“我要是她，我也没脸活！”“这也是活该……” 这些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在梁流萤心上，她没时间理会这些流言蜚语，眼下最重要的是救春桃的命。
她立刻跪在春桃身边，摸了摸春桃的鼻息，又探了探她的颈动脉，发现气息微弱，脉搏也几乎摸不到。情急之下，梁流萤想起了现代社会学过的人工呼吸急救方法。她快速清理掉春桃口腔里的杂草和积水，然后解开春桃领口的衣襟，让她的呼吸更顺畅些。接着，她捏住春桃的鼻子，俯身对着春桃的嘴，缓缓吹气，随后按压她的胸部，重复着吹气、按压的动作。
周围的人看到梁流萤的举动，都惊呆了，议论声瞬间停止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。有人面露疑惑：“这是在做什么？这成何体统啊！” 春桃的父亲也愣住了，刚想开口阻止，却被梁流萤坚定的眼神制止了：“伯父，现在救春桃的命要紧，其他的都不重要！”
不知过了多久，梁流萤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，手臂也开始发酸。就在这时，春桃突然咳嗽了一声，吐出了几口积水，缓缓睁开了眼睛。春桃的母亲喜极而泣，刚想上前抱住女儿，却被春桃推开了。春桃眼神空洞，望着天空，声音微弱却带着绝望：“别救我…… 让我死了算了……”
梁流萤松了一口气，坐在地上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。她握住春桃冰凉的手，轻声问道：“春桃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？你刚大婚，怎么就做出这种傻事？” 春桃听到这话，眼泪瞬间涌了出来，却只是摇头，一句话也不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