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川一郎大病一场。
扫荡撤退第二天,那场浇灭酷暑的暴雨滚滚而来时,平川一郎已经骑马走过宋梁城。路旁就有村庄和民房,有地方避雨,可他没有,仍骑在马上,木偶一样,赶往十里之外的司令部。
那时,他仍为几乎突如其来的酷暑迷茫,为扫荡失败而满腹沮丧。瓢泼大雨,把他淋成了落汤鸡,大风吹的他睁不开双眼,耀眼雷电,响彻在耳边的雷声,让他惊魂。可他一直坐在马上,像木偶一样,走在滂沱大雨之中——
当天夜里,平川一郎和众多鬼子兵一起,发起了高烧。平川一郎尤为严重,朦胧中,他飞了起来,回到了本土,看到了死去的亲人。
高烧不退,又昏迷不醒,联队参谋赶紧把他送上火车,准备转送到军部医院。火车即将启动时,他又奇迹般苏醒过来,并坚决不走。军医只好把他转送到宋梁城北关外的圣保罗医院,进行康复治疗。
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,这一住,就是一个月。
上午,平川一郎在病房外的空地上,耍了一阵刀。脚下仍然没有根,但平川一郎不能在医院待着了。这一个月,胸闷气短,身体发飘,完全处在病休状态之下,各种军务都由联队附负责处理。而参谋们为了让他早日康复,只报喜不报忧。
但小小的医院,并不能挡住外面消息,这一个月游击支队四面开花,疯狂反扑,永县皇军都已不敢出城,因为出城就可能挨揍。
而在千里之外的西南,皇军已开始向长沙外围发起进攻,而战争往往动一发牵全身,为防备卞城以西国军第二战区反击,皇军必须做出应对准备,也就是加强战备。这就需要保证陇海铁路卞城到彭城之间畅通。
而宋梁地区必须整饬军务,尤其和平军,简直让平川一郎痛心疾首。
而就在这时,马为广来了,脸上带着爹死娘亡的哭丧。不用问,和平军又被偷袭了。
被偷袭的不止是桃林据点,还干掉平军守桥的一个班,并炸毁了小柳河铁路桥。桥面虽然不长,只有不到七十米,但想要修复,至少三天时间。
马为广又一脸苦大仇深,信誓旦旦:“联队长,决不能让游击支队再闹腾下去,我决定亲自赶往永县。”
平川一郎看着马为广,并没有立即表态。武下活着的时候,两人就经常讨论马为广,研究马为广。此人是汉奸,但又长着反骨,他只是利用皇军,以壮大自己实力,倘若其羽翼丰满,成为一方诸侯,肯定会变脸,至少与皇军平起平坐。此人还不如胡秋,至少胡秋没那么大野心。
此时,平川一郎也意识到马为广在想些什么,他仍想伸手要钱要装备,要想实现他的报复,须有钱有钱有人,人不缺,马为广却钱缺钱。尤其是枪,马为广想扩充的不是一个连一个营,而是好几个团,即便有钱,也没地方买这么枪。他急需皇军支持。
有补充给马为广的枪,但听说还在砀县火车站。所以平川一郎认为,马为广急不可耐,以借口到永县亲自指挥战斗,从而派部队到砀县,直接把枪领走。
他为什么这么着急?估计是因为担心游击支队盯上了那三节火车皮。可是,就凭你的和平军,能保证从砀县取出装备,不被游击支队袭击?
真是个愚蠢透顶的家伙!
其实平川一郎有心答应马为广。那些装备有两节车皮是给和平军,有一千支步枪,三十挺轻机枪,十挺重机枪,还有子弹手榴弹,足够装备一个团。马为广为了这些装备,也会和游击支队拼命。
但马为广可信吗?答案肯定是否定的。现在游击支队武器基本出自和平军之手,马为广都快成了一张嘴,一副牙齿,皇军给他再多装备,也不过只是停留一下,然后都进了游击支队肚子。
算了,不可信的人只能做出不可信的事。平川一郎说道:“此事不着急,你跟随我回联队,咱们从长计议。”
前呼后拥,骑马往北,回到联队司令部。还是原来的样子,一点没变,但平川一郎似乎觉得过去了一年。自从武下死后,他继任联队长之后,说不上度日如年,但也差不多了多少。
而想起办公桌上都被放上一张游击支队的宣传单,平川一郎坐上去,就觉得屁股下面像有石头子,硌的心慌意乱。
联队附龟岛次郎、驻守车站大队长山田,还有三个参谋,站在办公桌左边,马为广和胡秋两人站立在右侧。
平川一郎环视一圈,轻声说道:“这一月时间,诸位辛苦了。当前我们面临形势极其严峻,但都要振作起来,不能被游击支队吓到,主动权还是掌握在我们手中。”
这是一番官话,有点营养,但不多,尤其最后一句,就连龟岛次郎都有了怀疑。他在担心,可以说是提心吊胆,如果平川一郎问起这一个月战况,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了。
一个月时间,损失多少,除了皇军之外,和平军已成为一本糊涂账,因为最后马为广不敢再上报,龟岛次郎也懒的再管,甚至都不想再唾沫星子,训斥和平军。据不完全统计,马为广至少丢了九处据点,加上被伏击,损失至少一个半团。
幸好平川一郎没有当面过问,而是讨论下一步该如何防范游击支队。平川一郎还提到了铁路,以往游击支队并没有主动偷袭铁路,而他们刚刚炸了小柳河桥,是不是已经盯上了那批军火?
马为广已感觉到了,但没敢说话。平川一郎拒绝了他的请求,也就是看穿了他的心思,现在还是少说话为妙。
对面龟岛次郎小心地说:“我觉得小心为上,不管游击支队有没有这个心思,我们都要加强铁路守备,而且旅团也已下达命令,从彭城增调一列铁甲列车,现已进驻砀县车站,让我们保证铁路畅通,不能再出意外。”
平川一郎点了点头,说:“除此之外,还要摸清游击支队意图,那批装备,不能有任何闪失。”
龟岛次郎本打算向平川一郎建议,不再走铁路,而是通过大路把装备运到宋梁城,小心地问:“联队长,您的意思等修好小柳河桥后,再起运装备?”
平川一郎答道:“根据侦察结果,再做决定。”
“哈依!”龟岛次郎和山田立即低头回答。山田大队不仅驻守车站,拱卫联队司令部安全,还负责到谷熟车站之间的铁路守卫。
龟岛次郎看着马为广,说道:“马军长,你和胡副军长继续整饬队伍,往后不能躲在据点被动挨打,要主动出击,配合皇军,打击游击支队嚣张气焰。”
“哈依!”马为广回答的很恭敬。现在的他更离不开日本人帮助,也只能继续压低身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