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宫的书房里,紫檀木架上摆满了典籍,李宸站在《道德经》前,眉头微蹙,语气中带着对“德”之真义的探寻:“父亲,母亲,‘上德不德,是以有德;下德不失德,是以无德’,这‘德’的境界,为何差别如此之大?上德无为无以为,下德为之有以为,难道‘为’与‘不为’,竟是区分真德与伪德的关键?还有那‘失道而后德,失德而后仁……’,道、德、仁、义、礼层层递减,是否说明越是刻意标榜的德行,离真道越远?”
他指着书页上“大丈夫处其厚,不居其薄;处其实,不居其华”一句,眼中满是思索:“您看,《道德经》说要舍弃虚华,采取朴实敦厚。那治国之时,是否应摒弃一切仁义礼的标榜,只守着上德的无为,才算得上真德?可如今朝堂之上,处处讲仁讲义讲礼,难道都是‘忠信之薄,乱之首’吗?”
李昭放下手中的批阅的奏折,目光落在儿子身上,缓缓开口:“宸儿,你读《道德经》,要辨明‘上德不德’的真意。上德之人不以‘守德’为刻意的目标,故而其德自然流露,如天地生养万物而不自以为功;下德之人执着于‘不失德’的表象,处处刻意为之,反而失了德的本真。就像春雨润物,从不在意自己是否有‘德’,可万物因它生长,这便是上德;若有人刻意去‘浇花’,只为博一个‘善士’的名声,这便是下德。”
他起身走到窗边,指着庭院里的老槐树:“你看这槐树,默默生长,为鸟儿提供巢穴,为行人遮蔽烈日,从不去标榜自己的‘德’,可它的存在本身,便滋养了一方生机,这便是‘上德无为而无以为’。治国若能如此,君主不刻意追求‘德政’的名声,只是顺应民心,为百姓解决实际疾苦,那便是真德。前些年南境闹蝗灾,陛下没有急着下旨‘彰显仁德’,只是调派农技官去教百姓用鸡群治蝗、改良耕种,百姓悄无声息地渡过了灾年,事后只说‘今年天公作美’,这便是上德的‘无以为’——德在无形之中,利在百姓之心。”
林晚晴端来一盏热茶,轻轻放在案上:“夫君说得是。‘上仁为之而无以为,上义为之而有以为’,这仁与义的区别,便在‘有心’与‘无心’之间。上仁之人行仁,是发自本心的关怀,而非为了博取名声,所以‘无以为’;上义之人行义,若执着于‘义’的形式,为了‘义’而‘义’,便是‘有以为’。就像前几日京郊的义仓,有官员为了‘仁义’的名声,大张旗鼓地开仓放粮,引得百姓争相围观,可放粮的数量却不足百姓所需;而有些地方官默默筹粮,挨家挨户送到缺粮的百姓手中,从不去宣扬,百姓却记在心里。这前者是‘有以为’的上义,后者是‘无以为’的上仁,高低立判。”
“那‘礼’呢?《道德经》说‘礼者,忠信之薄,而乱之首’,难道所有的礼仪规范都是不好的吗?”李宸追问,语气中带着一丝困惑。
“礼本身无错,错在‘失义而后礼’。”李昭解释道,“当人与人之间的忠信变得薄弱,才需要用礼仪来约束行为;若礼仪得不到响应,便会有人‘攘臂而扔之’,强行推行,这便成了祸乱的开端。就像宫廷的礼仪,本是为了彰显尊卑有序,让朝政运作有序,这是‘礼’的正用;可若有人把礼仪当成争权夺利的工具,用繁琐的礼节来打压异己,那这‘礼’便成了‘乱之首’。治国者要做的,是让‘礼’回归其‘忠信’的本质,而非让它成为虚华的装饰。”
他拿起案上的《大齐官仪》:“你看这官仪,规定官员的服饰、朝会的流程,本是为了让朝政有序,这是‘礼’的实;可若官员只在服饰上讲究,在朝会上敷衍,却在私下里贪赃枉法,那这‘礼’便是‘道之华,愚之始’——徒有其表,却失了内里的真德。所以‘大丈夫处其厚,不居其薄;处其实,不居其华’,是让治国者守住德的根本,注重实际的民生,而非追求虚浮的名声。”
林晚晴补充道:“宸儿,你将来要做‘大丈夫’,就要学会‘去彼取此’——舍弃那些浅薄的虚华,如刻意的德政标榜、形式化的仁义礼,选取朴实敦厚的根本,如真心实意为百姓谋福祉、脚踏实地解决国家的难题。就像这杯茶,茶叶的醇厚是‘厚’,茶汤的香气是‘华’,品茗之人,当重其醇厚,而非只贪香气。”
李宸端起茶杯,轻轻啜饮一口,只觉茶香中多了几分对“德”的领悟。他看着父母,又看着窗外的老槐树,心中对“上德”“下德”的理解愈发清晰:“孩儿明白了,‘上德不德’不是无德,而是德在无形;‘无为无以为’不是不为,而是为在无心。治国若能如此,君主不刻意求德,却以百姓之心为心;不执着于仁义礼的形式,却以民生之实为实,那便是真德,便是接近道的境界。那些刻意的标榜、虚浮的礼仪,若离开了忠信的根本,便成了无源之水,无本之木,终究会引发祸乱。”
李昭与林晚晴相视一笑,眼中满是欣慰。书房的阳光透过窗棂,落在《道德经》的书页上,“处其厚,不居其薄;处其实,不居其华”几字被照得发亮。李宸再次翻开书卷,这一次,他的目光更加笃定——他知道,未来的治国之路,需以“上德”为基,以“厚实”为要,在“无为”与“有为”之间把握真心,在“德、仁、义、礼”之间坚守本质,方能让大靖的江山厚德载物,基业长青。
东宫的风轻轻吹过,带来了庭院里槐花的香气。李宸站在书桌前,心中已然明了,论“德”之道,不在言辞的标榜,而在行动的笃实;不在形式的华美,而在内心的敦厚。这份领悟,将伴随他在未来的储君之路上,走出一条既合于道,又利于民的治世之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