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铜圆盘的光芒散尽时，林渊的靴底陷进松软的砂砾里。
风卷着焦土的气息灌进鼻腔，他眯起眼，漫天星陨像被揉碎的星河——燃烧未尽的还拖着暗红尾焰，冷却的已凝成焦黑石块，将大地砸得千疮百孔。
咳......紫云扶住刻着残字的断碑，指节因用力泛白，传送阵......比预想中更不稳。她话音未落，林渊突然踉跄半步，左手下意识按上心口。
那里的虎符残片正发烫，像有根细针在扎他的肺叶——不是外伤，是九狱塔在震。
怎么了？紫云转身，看见他额角渗出细汗，瞳孔里映着塔影的虚像。
林渊没回答。
他能清晰感知到体内那座塔的异动：第八层原本流转的因果纹路正在扭曲，像是被无形的手揉成乱麻，更深处的第九层传来细微的声，像古旧木门在风中摇晃。
这种感觉太熟悉了——上回苏清璃被混沌侵蚀时，塔也是这样震颤，像在挣扎着保护什么，又像在被什么吸引。
林渊！紫云的手搭上他肩膀，你脸色......
一道幽蓝光影从虚空中浮现。
墨影的身影半透明，发梢还沾着塔内的雾气，向来冷硬的声线带着少见的紧绷：你的塔在回应混沌母体的召唤。他指尖点向林渊心口，第八层的因果锁被侵蚀了，第九层的封印裂缝在扩大——再这么下去，用不了三日，塔会被混沌反吞噬。
林渊的后背瞬间绷直。
他想起百年前沉睡时，塔内钟声镇压黑雾的场景；想起风无痕说过九狱塔是天道囚笼的话。
原来不是塔在囚人，是被囚的存在在反抗？
退开。他甩开紫云的手，直接盘坐在砂砾上。
神识如游丝钻进丹田，眼前骤然浮现九狱塔的虚影——第八层的青纹正被黑紫色雾气啃噬，每道纹路断裂时，他的识海就像被刀割；第九层的青铜门微微错开，门缝里漏出的银光比之前更盛，那光扫过黑雾时，黑雾竟发出刺啦的灼烧声。
这是......他的神识触到第九层的门，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，像在摸烧红的铁块。
记忆突然闪回——在古魔渊得到《太虚剑经》那天，剑经残篇里也有类似的光，当时他以为是剑气，现在看，倒像某种......本源之力？
没用的。墨影的声音在识海响起，你现在的境界压制不住混沌侵蚀。
第八层的因果锁本是用来隔绝塔内外，可混沌母体的气息太浓，这里又是神荒战场边缘......
神荒战场？紫云突然插话。
她不知何时蹲在断碑前，指尖抚过碑底新刻的剑痕——与林渊腰间断剑的缺口严丝合缝。
虎符残片的热度透过衣襟烫着林渊，他想起夜无痕最后塞给他虎符时说的去神荒找答案，原来不是巧合。
先解决塔的问题。林渊咬着牙，神识化作细索缠上第八层的黑雾。
黑雾却像活物般反扑，在他识海里撕开血口。
他闷哼一声，嘴角溢出鲜血。
墨影的光影突然凝实，抬手按在他天灵盖上，用塔灵之力引动第九层的封印！
你以为那层金膜为什么会自己出现？
林渊的瞳孔骤缩。
他想起塔内那道镇压黑雾的金膜，想起苏清璃被封印时塔自动护主的场景——原来九狱塔从来不是死物，它在护着什么，或者说，护着他？
跟着我念。墨影的声音变得低沉，像是在念某种古咒，九狱镇，天道囚，我以主名，赦尔封......
林渊跟着复述，每念一个字，体内的塔就震颤一次。
第九层的门突然地一震，门缝里的银光如潮水涌出，顺着他的经脉冲向第八层。
黑紫色雾气接触到银光的瞬间发出尖啸，像被火烤的蛇群疯狂扭曲，却再无法前进一步。
稳住！墨影的光影开始变淡，这是第九层的本源之力，只能压制三日。
三日后......
三日后如何？林渊的额头抵着膝盖，汗水滴在砂砾上洇出小坑。
墨影的声音已经模糊：去寻混沌海的净世莲台......或者，让第九层的存在彻底苏醒......
光影消散的瞬间，林渊突然抓住紫云的手腕。
她的手冰凉，腕骨上有道淡粉色疤痕——是上回为他挡刀留下的。查这里的环境。他喘着气，断碑、星陨、混沌气息......
紫云点头，转身走向最近的焦黑石块。
她蹲下身，指尖划过石块表面的裂痕，突然僵住。
林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——石块内部竟嵌着半截染血的甲片，锈迹里还能看出二字。
风突然变大了。
远处传来低沉的嘶吼，像有什么被封印的东西在撞牢笼。
林渊摸向腰间的断剑，剑鞘里的剑身微微发烫，与断碑上的剑痕共鸣着。
他抬头望向翻涌的浓云，云缝里漏下的光将星陨照得惨白，照见远处山梁上影影绰绰的轮廓——像是倒塌的城墙，又像是某种巨兽的骸骨。
盟主。紫云的声音轻得像叹息，她的指尖还停在带甲片的石块上，这里的混沌气息......比外界浓十倍不止。
林渊站起身，拍掉衣摆的砂砾。
九狱塔在体内暂时平静下来，但第九层的门仍留着缝隙，银光像呼吸般明灭。
他摸了摸发烫的虎符残片，想起夜无痕的话，想起苏清璃被混沌侵蚀的脸——所有线索都指向这里，神荒战场，或许藏着他要找的答案。
先扎营。他对紫云说，今晚轮流守夜。
紫云应了一声，转身去捡枯枝。
林渊望着她的背影，又抬头看向天际翻涌的浓云。
云缝里漏下的光突然暗了暗，像是有什么巨大的阴影掠过。
他眯起眼，隐约看见云层深处有个漆黑的漩涡，正缓缓转动，像只睁开的眼睛。
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九狱塔内，第九层的门一声，彻底裂开了一道指缝宽的缝隙。
银光如活物般游出，顺着林渊的经脉爬上他的后颈，在皮肤上烙下一道淡金色的纹路——那形状，竟与断碑上的剑痕一模一样。
砂砾在紫云靴底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她绕着断碑转了三圈，指尖反复摩挲碑身那道剑痕——与林渊腰间断剑的缺口严丝合缝，连崩裂的纹路都如出一辙。
风卷着星陨的焦味掠过她鬓角，她忽然蹲下身，指甲抠进嵌着神卫甲片的石块，用力一掰。
锈迹剥落处，露出石块内层细密的金色纹路，像凝固的星河。
盟主。她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，这些星陨不是自然坠落的。她将石块递过去，指尖点在那些金纹上，是被封禁的战魂。
神荒大战时，高阶修士会将战死的士卒魂魄封入陨星，送往下界轮回。
但这里的封禁......她喉结动了动，被混沌气息污染了。
林渊接过石块，神识刚探入就被刺得缩回——金纹里裹着的不是纯净的魂火，而是黑紫色的腐液，正缓缓侵蚀着最后一点金光。
他想起墨影说的混沌母体召唤，心口的虎符残片突然烫得惊人，像是在回应什么。
或许能借助残留的战阵之力稳定塔身。紫云退后半步，从袖中取出一枚泛黄的古阵图。
阵图边缘焦黑，中间的符文却异常清晰，我在断碑下发现的，应该是当年镇守战场的因果镇魂阵残卷。
这阵法能沟通地脉，以因果之力镇压动荡......她顿了顿，目光扫过林渊微白的唇色，或许能暂缓九狱塔的侵蚀。
林渊的拇指擦过阵图上的纹路。
这纹路与塔内第八层的因果锁竟有七分相似，像是同出一源。
他想起百年前结丹时，九狱塔第一次异动，也是靠引动天地因果才稳住根基——或许这不是巧合。
试试。他将阵图递给紫云，你指阵眼，我布法。
紫云点头，指尖按在地面：神荒战场以七星为基，这里是位。她蹲下身，用断剑在砂砾上划出第一道线，第二道线对向星陨最密集的山梁，那里埋着当年的玄铁巨碑，能引动土属性灵气。
林渊跟着她的指引结印。
他的指尖刚触到地面，便有冰凉的灵气顺着指缝钻入——是地脉的气息，带着古老的杀伐之意。
他的神识如网铺开，清晰感知到七处阵眼的位置：断碑下的残阵、山梁的玄铁、焦石中的战魂......每一处都像被无形的线牵着，与九狱塔的震颤同频。
紫云低喝一声。
砂砾突然无风自动，顺着两人划出的线条盘旋上升，在半空凝成金色光带。
因果镇魂阵的符文开始流转，先是淡金色的小点，接着连成锁链，将林渊的丹田笼罩其中。
九狱塔的震颤竟真的弱了几分，第八层被侵蚀的因果锁不再扭曲，黑雾退到了纹路边缘。
林渊松了口气，额角的汗却越渗越多——维持这阵法需要他分一半神识牵引地脉，另一半压制塔内波动。
他能感觉到，第九层的门缝里溢出的银光正顺着经脉游走，在他后颈的剑痕处汇聚，像是在积蓄力量。
就在这时，他的识海突然一震。
那是一道低语，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，又像直接在灵魂深处炸响。
没有具体的词汇，却带着清晰的意志：醒来吧，真正的主宰......
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捂住心口，九狱塔的震颤陡然加剧，第八层的因果锁一声断裂半寸！
黑雾如脱缰的野马扑向第七层，而第九层的门缝竟扩大至一掌宽，银光如实质的剑刃，割得他识海生疼。
怎么回事？紫云察觉不对，正要上前，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。
她看见林渊的皮肤下泛着银光，后颈的剑痕亮得刺眼，整个人像被某种力量架在火上烤。
退开！林渊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。
他能听见塔内传来轰鸣，像是无数锁链被挣断的声响。
第九层的门后，有什么存在正在苏醒——不是之前的黑雾，不是混沌母体，是更古老、更强大的意志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他咬碎舌尖，腥甜的血味涌入口中。
剧痛让他的神识重新凝聚，掌心迅速结出镇压印诀。
九狱塔的震颤顿了顿，却又以更猛烈的势头反扑。
他的经脉在灼烧，丹田像被重锤击打，每一道血管都在抗议。
那道低语却不肯放过他。
它绕过所有防御，直接烙在他的灵魂上，一遍又一遍重复：醒来吧......醒来吧......
林渊突然想起风无痕说过的话：九狱塔是天道的囚笼。原来被囚禁的，不是塔，是塔中的存在？
而现在，这存在感受到了他的血脉、他的意志，正在呼唤真正的？
不可能......他喘着粗气，我只是个凡人......
凡人？那低语突然有了清晰的词句，你体内流着永恒彼岸的血，你后颈的剑痕是天道的认证。
醒来吧，林渊，你本就是这塔的主人，是被遗忘的......
住口！林渊大喝一声，周身灵气暴涌。
因果镇魂阵的符文瞬间炸裂，金色光带如碎金般消散。
他踉跄着栽倒在地，后背撞在断碑上，疼得几乎昏过去。
紫云立刻扑过来，扶住他的肩膀：盟主！你怎么样？
林渊摇头，抬手抹去嘴角的血。
他能感觉到，九狱塔的震颤虽未停止，但第九层的门缝不再扩大。
后颈的剑痕还在发烫，却不像刚才那样灼人。
那道低语仍在灵魂深处回响，却被他强行压下。
阵法......他哑着嗓子，被塔内的力量冲散了。
紫云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后颈的剑痕，又迅速收回：这痕迹......和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