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冥的身形在沙暴中重新凝实的瞬间,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。
他燃烧寿元时泛紫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,指甲几乎要刺穿血肉——方才被剥离时间线的刹那,他分明看见自己的因果线像被钝刀切割的蛛丝,七零八落飘向不可知的方向。
这是他修因果术法千年,头一次在对手面前尝到不可测的滋味。
你竟敢扰乱天机秩序!他的声音比方才更沙哑,每一个字都像砂纸擦过青铜,仙域法则,封!
结印的手速快得带起残影,荒原上突然腾起十二道金色光柱,每根光柱上都刻着玄奥的星图。
林渊刚要抬剑,便觉脚踝一沉,仿佛有看不见的锁链缠上了经脉——那是青冥调用仙域法则直接干涉凡界的手段,连空气都在法则挤压下发出呜咽。
就这?林渊舔了舔嘴角的血,轮回剑在掌心嗡鸣。
他能感觉到法则锁链正顺着毛孔往血肉里钻,像无数细小的蛇,但九狱塔的力量正从识海翻涌而下,在皮肤表面凝成一层青铜色的光膜。
剑指轻弹,一道青色剑气破空而出,不是斩向青冥,而是直刺最近的金色光柱。
当啷——
金属交鸣般的脆响中,光柱上的星图轰然碎裂。
林渊的瞳孔微缩,他能清晰感知到那道剑气里蕴含的轮回剑意:生灭、荣枯、周而复始——这是九狱塔第七层解锁的轮回道韵,专破一切恒定法则。
青冥的脸瞬间煞白。
他分明在因果镜里看过林渊的战斗画面,可此刻的情形与镜中映现的截然不同——难道那面传闻中能照见三千世界线的神镜,也照不透九狱塔的遮掩?
变故突生。
一道赤红色的残影从右侧沙墙后暴射而来,带起的气浪将林渊的衣袍撕成碎片。
玄阳的掌心燃着赤金火焰,那火焰里竟裹着半透明的法则纹路——这是金仙境才能掌控的法则之火,沾之即焚神魂。
小辈,受死!玄阳的暴喝震得荒原上的沙粒都跳起三寸高。
他这一掌凝聚了十足杀念:既为执法殿的尊严,更为方才被九狱塔压制火域的羞辱。
在他眼里,林渊不过是个刚入大乘的蝼蚁,就算有宝物傍身,也接不下金仙全力一击。
林渊的后背沁出冷汗。
他早料到玄阳不会按常理出牌——这暴烈的老东西最擅长趁人分神时突袭。
识海里九狱塔第八层的青铜门扉突然大震,一道信息如惊雷炸响:轮回不灭体,可将致命伤转移至幻象分身,需提前三息以精血烙印。
三息。
他的左手悄悄按在腰间玉牌上——那是今早用精血祭炼的分身引。
玄阳的掌风已经拂过他的眉梢,灼热的气浪烤得他眼角生疼。
林渊突然咧嘴一笑,笑容里带着几分狠厉:就等你这招。
轰——
掌劲与肉身相撞的轰鸣震得方圆十里的沙墙轰然崩塌。
玄阳的瞳孔骤然收缩,他分明感觉到掌心传来的触感不对——那不是血肉之躯该有的弹性,倒像打在一团被法力凝实的雾气上。
漫天血雨中,林渊的碎成无数光片,在半空折射出七彩光晕。
青冥的因果眼突然泛起血光。
他看见那些光片里裹着细小的精血粒子,每一粒都烙印着与林渊相同的命纹——这根本不是本体,是提前用精血祭炼的幻象分身!
好个算计!玄阳的火域瞬间暴涨十倍,赤金火焰将方圆千米化为熔炉,我看你能躲几次!
但林渊的声音却从他背后传来,带着几分戏谑:一次就够了。
玄阳猛转身,正看见林渊站在十丈外的沙堆上。
他的衣襟虽破,却不见一丝伤痕,轮回剑斜指地面,剑身上流转的星辉比之前更盛。
九狱塔虚影在他身后缓缓旋转,第八层的青铜门扉完全洞开,一道晦涩的法则之光正没入他的眉心。
你......青冥踉跄两步,因果锁链在他周身疯狂跳动,因果镜明明锁定了你的坐标......
因果镜?林渊的手指轻轻抚过剑柄,它锁的是我的分身。他抬头望向九霄盟方向,传送阵的蓝光已连成一片璀璨的光网,而我的本体,从来都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。
荒原的风突然变了方向。
林渊的身影在风沙中微微模糊,仿佛随时会消散。
但玄阳和青冥却同时感觉到,空中多了三道若有若无的气息——一道是少年时在矿洞挥镐的粗粝,一道是结丹时剑斩金丹的锋锐,还有一道是化神时独战群魔的沧桑。
三股气息在林渊背后缓缓凝聚,逐渐勾勒出三道模糊的身影。
这是......青冥的声音突然发颤。
林渊没有回答。
他望着传送阵方向,那里传来墨寒的高呼:盟主,传送阵已启动!话音未落,蓝光便如潮水般漫过荒原,将他的身影笼罩其中。
九狱塔的虚影突然发出轰鸣,第八层门扉内溢出的法则之光,正顺着林渊的经脉,往四肢百骸涌去。
他能感觉到,自己的神魂正在发生某种蜕变——像是被压在井底千年的鱼,终于触到了井口的天光。
玄阳的火域突然一滞。
他望着林渊背后逐渐清晰的三道虚影,喉间泛起一丝不安——那不是简单的幻象,更像是某种的具现。
走了。林渊轻声说。
话音未落,他的身影便被传送阵的蓝光完全吞没。
只余下荒原上的残火、碎裂的法则光柱,以及玄阳青冥震惊的面容,在风沙中渐渐模糊。
而在虚空深处,三道身影正缓缓重叠。
少年的镐、结丹的剑、化神的戟,同时指向同一个方向——那里,九狱塔第九层的青铜门扉,正在缓缓开启。
虚空深处的沙粒突然凝滞。
林渊的身影从扭曲的空间褶皱中踏出时,连时间都仿佛被按了暂停键。
他背后三道虚影——少年矿奴粗粝的镐、结丹修士锋锐的剑、化神强者沧桑的戟—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叠,最终化作一道流转着青金二色的剑光,缠绕在他右臂。
玄阳的火域还在因传送阵蓝光的消散而震颤。
这个暴烈的金仙方才还在盯着分身碎裂的光片冷笑,直到后颈泛起刺骨寒意——那是被致命杀机锁定的本能反应。
他猛转身,只来得及看见林渊眼中的冷光,以及那道裹挟着三世锋芒的剑光。
金属入肉的闷响比想象中轻。
玄阳的左臂在离肩三寸处断成两截,断口处翻卷着焦黑的血肉,鲜血如赤红的泉涌喷向天际。
他踉跄后退三步,靴底在沙地上犁出深沟,面上的暴怒尚未褪去,瞳孔却因剧痛而剧烈收缩——这是他修至金仙后,头一次在正面交锋中被人斩断肢体。
怎么可能......青冥的因果链在指尖疯狂跳动,他看见林渊的命纹突然从的金红转为的墨色,像一团永远搅不碎的雾。
方才被分身引迷惑的羞辱尚未消散,此刻更添惊恐:他何时......何时藏在虚空夹层?
白芷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。
她望着林渊染血的衣袍,喉间泛起酸涩——百年前那个在矿洞挥镐的少年,此刻站在风沙里,竟比仙域最古老的天柱还要挺拔。
她曾在执法殿卷宗里见过太多天骄陨落,却从未见过谁能在金仙围杀下,用这样举重若轻的姿态逆转局势。林渊......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你到底是谁?
林渊没有回头。
轮回剑在掌心嗡鸣,剑身上流转的星辉正顺着他的经脉往四肢百骸渗透——九狱塔第八层的法则之力,终于完全融入他的神魂。
他望着玄阳断臂处喷涌的血雾,脑海中闪过矿洞岩壁上的刻痕、结丹时劈碎的雷劫云、化神时斩落的魔首头颅。
那些曾被践踏的尊严、被撕碎的希望,此刻都化作剑锋上的冷光。
盟主无敌!
墨寒的暴喝像惊雷劈开云层。
这位九霄盟最年轻的护法手持斩魔刀,刀身映着林渊的倒影,眼底的炽热几乎要烧穿苍穹。
他知道这一战的分量——若林渊败,九霄盟三千里疆域将沦为仙域爪牙的屠场;可此刻看着盟主持剑而立的身影,他突然想起十年前那夜,林渊背着重伤的苏清璃闯入药庐时说的话:我要让所有践踏过我们的人,跪在这把剑下。
玄阳的火域突然暴涨。
断臂处的血还在流,他却强提法力,赤金火焰裹着法则纹路将林渊与墨寒笼罩:小贼!
敢伤我玄阳,今日便是你的死期——
死期?林渊的声音像寒潭结冰,当年我在矿洞被废修为时,那些说我死期已至的人,如今都在九狱里喂鬼。他踏前一步,轮回剑划出半弧,玄阳的火域竟被剑气生生撕开一道缺口。你该庆幸,他的目光扫过三大金仙,我现在要的不是你们的命。
青冥突然颤抖。
他的因果眼捕捉到林渊身后的九狱塔虚影——第九层的青铜门扉正裂开一线,门缝里溢出的气息让他的因果链彻底崩断。
这个修了千年因果术法的金仙终于明白:他们今日面对的,根本不是什么大乘修士,而是九狱塔选中的破局者。
白芷的袖中滑落半块玉珏。
那是百年前她路过凡人城镇时,随手丢给小乞儿的。
此刻望着林渊腰间晃动的玉珏绳结,她终于想起那个在雪地里啃冷馍的少年——原来当年她随手施舍的善意,竟在今日成了刺向仙域的剑。
玄阳咬碎后槽牙。
他的火域在轮回剑气下摇摇欲坠,断臂的剧痛让他不得不承认:今日若再恋战,怕是要把命搭在这里。
青冥几乎是立刻应和,指尖掐出十二道因果诀,将三人的身形往虚空裂缝里拽。
白芷最后看了林渊一眼,转身时袖角带起的风,卷走了沙地上半片染血的玉珏碎屑。
荒原重归寂静时,墨寒的刀才坠地。
他望着林渊被血浸透的后背,突然想起方才那道虚空里的剑光——原来盟主早就算好了一切:用分身引迷惑敌人,在虚空夹层凝聚三世战魂,最后以最凌厉的姿态撕破战局。
盟主......他声音发哑。
林渊转头,眼底的冷光褪成温和:去把伤员送回九霄城。他的目光扫过远处传送阵残留的蓝光,让药阁准备好续断丹,玄阳的血......够我们炼三炉凝血散了。
话音未落,天际突然传来钟声。
那是一种古老而沉重的嗡鸣,像是用星辰撞击青铜铸就的巨钟。
林渊抬头,看见云层深处闪过一道金色流光——那是仙域传讯钟的钟影。
钟声里裹着冰冷的法旨,虽未听清内容,他却已猜到大概。
混沌邪修么?他舔了舔嘴角的血,冷笑在风沙里漫开,当年他们说我是废柴,后来骂我是逆徒,现在又成了邪修......他握紧轮回剑,剑鸣与钟声在虚空里交织,无妨,他望着九狱塔虚影中微开的第九层门扉,等我踏碎九狱那天,这些骂名......
钟声突然拔高八度。
林渊的冷笑未褪,却在眼底添了几分锋芒。
他转头看向墨寒,后者正用战衣兜着玄阳的断臂——这老东西的血里还裹着法则之火,正是炼制法宝的好材料。
林渊抬脚向传送阵走去,该回九霄城了。
风沙卷着钟声掠过荒原。
远处,仙域执法殿的传讯钟还在轰鸣,而林渊的身影已消失在传送阵的蓝光里。
只余下沙地上那半片染血的玉珏碎屑,在风里打着旋儿,仿佛在诉说某个被遗忘的过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