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霄城中心演武场的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凉,墨辰的膝盖抵在石面上,指腹反复摩挲着那道暗紫色裂痕。
星陨砂的细粉沾在他指尖,像撒了把碎银,却在裂痕处凝成深紫的痂——那是空间乱流啃噬阵纹留下的痕迹。
盟主。
林渊刚推开竹屋木门,便听见这声低唤。
墨辰不知何时已站在檐下,怀里抱着卷了一半的《混沌星图》,发梢还沾着演武场的露水。
他向来苍白的脸此刻泛着青,眼尾的细纹里凝着焦虑:跨界传送阵的空间锚点锁不住。
林渊反手带上门,竹帘轻晃,漏进的月光在两人之间铺成银毯。灵界本源被命轮圣殿干扰了?他问,声音平稳得像深潭,只有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牌——那是苏清璃亲手雕的九霄盟信物。
墨辰点头,展开星图。
泛黄的纸页上,用朱砂描的传送阵核心节点正泛着暗芒,像被戳破的蜂窝:他们往灵界本源里埋了命运倒刺,专破空间锚点。
强行开启的话......他喉结动了动,指尖划过裂痕,演武场会先塌,接着是整座九霄城,最后......
最后灵界会被撕开个口子,让混沌海的侵蚀顺着裂缝灌进来。林渊接完这句话,转身从案几上抓起玄天鉴。
镜面映着他的脸,眉峰紧拧成刀,却在触及仙器的瞬间,识海深处传来九狱塔的轻鸣——像老钟被敲了记闷响,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。
用这个当引。他将玄天鉴递给墨辰,金属表面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,它是上界流落的仙器,能照见混沌海的坐标。
墨辰的指尖刚碰到镜面,便猛地缩回。
他盯着镜中翻涌的混沌雾气,瞳孔缩成针尖:这镜子里有......规则碎片?
能锁定坐标吗?林渊没接话,指节叩了叩星图上的核心节点,我要去九狱天,去救苏清璃。
最后四个字说得极轻,却像石子砸进潭底,荡起层层涟漪。
墨辰忽然想起三个月前,这男人跪在古魔渊的断剑堆里,把冻成冰雕的苏清璃抱在怀里,指甲缝里全是血——那时他也是这样,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狠的话:我要把她的寒毒,还给所有害她的人。
墨辰低头看星图,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,但代价是......他顿了顿,抬头时眼底泛着悲色,你的灵魂会被烙进阵眼。
传送成功,你得剥层神魂;失败的话......
神魂俱灭。林渊替他说完,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。
他想起方才在识海里看见的血色光带,想起九狱塔灼穿那光带时的灼热,想起苏清璃被混沌侵蚀前,最后留在他神识里的那声。
我这条命,早就在矿洞塌方那天,跟九狱塔绑在一块儿了。他伸手按住墨辰肩膀,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麻衣渗进去,你只需要告诉我,成功率多少。
墨辰望着他泛红的眼尾,忽然想起灵界那些关于九霄盟主的传闻:有人说他结丹时引动九道雷纹,有人说他化神时斩了大乘期的镇压者,却没人说过,这个总把和挂在嘴边的男人,眼底藏着团烧了十年的火——从矿奴到盟主,从筑基到化神,这团火越烧越旺,连命轮圣殿的预言都烧出个窟窿。
七成。他说,声音突然哑了,加上玄天鉴和九狱塔......或许能到八成。
林渊松开手,转身走向案几。
月光透过窗纸,在他背上投出个模糊的影子,像被风吹动的旗子。
他抓起桌上的星陨砂,指缝间漏下的金粉在月光里飘成细链:今晚子时布阵。
让所有阵师退到三里外,你留着守核心。
盟主!墨辰急了,伸手要拦,却见林渊突然转头。
他这才发现,男人的眼底泛着血丝,却亮得惊人,像淬了火的剑:我需要你活着,帮我看着传送阵启动后的灵界。他笑了笑,风无痕说你是灵界最后一个能布跨界阵的阵师——你得替我守住这个世界。
墨辰的喉咙发紧。
他想起三天前,这个总在算人心算天命的男人,蹲在他的阵道密室里,看他刻阵时突然说:墨先生,等我从九狱天回来,要在九霄城建座阵道阁。那时他只当是客套,此刻才明白,这男人的每句话,都是算好的棋。
他弯腰捡起星图,转身时又顿住,盟主......若真到了最后一步......
没有最后一步。林渊打断他,手指轻轻敲了敲识海——九狱塔正在那里缓缓旋转,塔身的九道纹路像活了似的,顺着他的血脉往指尖钻。
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,忽然笑出声,命轮圣殿要我死?
苏清璃还在等我喝她酿的桃花酒,九狱塔还没把命轮网撕个干净——老子偏要活着回来,踏碎他们的破预言。
墨辰走出竹屋时,晨雾正漫过青石板。
他回头望了眼,看见林渊的影子在窗纸上晃动,像是在整理什么。
等他走到演武场,才发现怀里多了个小瓷瓶——是林渊常用的养魂丹,瓶底压着张纸条,字迹潦草却有力:给阵师们分了,别省。
风无痕就是在这时从阴影里走出来的。
他站在竹屋对面的老槐树下,望着林渊的影子,喉结动了动。
晨雾漫过他的鞋尖,露出鞋底磨得发亮的纹路——那是他在灵界最危险的几个空间裂缝里,替林渊探路时留下的痕迹。
若你执意前往......他对着晨雾轻声说,声音轻得像片落在槐叶上的露水,我愿为你断后。
竹屋窗纸被晨风掀起一角,林渊望着老槐树下空无一人的阴影,喉结动了动。
他弯腰拾起那枚玉简时,指腹触到表面冰凉的符文——是用混沌石粉刻的,纹路里还渗着极淡的青芒,像某种活物的血管。
更高维的注视......他默念着风无痕的话,指甲轻轻划过符文边缘。
识海里九狱塔突然震颤,塔身第七层的暗纹泛起微光,竟与玉简上的纹路产生共鸣。
这让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古魔渊,风无痕曾徒手撕开空间裂缝,当时他掌心浮现的,正是类似的青芒。
你到底是谁?林渊低低重复着方才的问题,将玉简贴在额间。
神识刚探入,便被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撞得踉跄——那是一幅幅快速闪回的画面:命轮圣殿的金顶在血云中崩塌,九狱塔悬浮在混沌海中央,塔身缠着锁链,链上刻满二字;风无痕站在塔前,白衣染血,正将一枚玉符按进塔底的阵眼;最后是苏清璃被混沌黑雾包裹的脸,她嘴角溢血,却在笑:阿渊,他是......
画面突然断裂,林渊猛地睁开眼,额角渗出冷汗。
他这才发现,玉简已在他掌心裂开蛛网纹,碎片间飘出几缕青雾,钻进他识海后便融入九狱塔的纹路里。
原来你早知道九狱塔的来历。他对着空荡荡的槐树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。
风无痕总在关键时刻出现:化神天劫时替他引开雷兽,灵界被镇压者围攻时用禁术拖住大乘期老怪,连三天前他在阵道密室说要建阵道阁时,风无痕就在窗外的桃树上——当时他以为是错觉,现在想来,那抹白影根本不是错觉。
案几上的玄天鉴突然发出嗡鸣,镜面映出演武场的景象:墨辰正带着二十个阵师在青石板上撒星陨砂,他们的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,像一串被线牵着的木偶。
林渊低头看了眼腰间的九霄盟玉牌,苏清璃刻的字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——那是三年前她寒毒未发时,在雪夜里偷偷刻的,说等他成了天下第一的盟主,要在玉牌背面刻字。
墨辰!他推开竹屋门,晨雾立刻裹住他的玄色道袍。
演武场那边的阵师们同时抬头,墨辰的白发在风里乱翘,像团未烧尽的棉絮。
林渊大步走过去,靴底碾碎几片带露的槐叶:把星陨砂往东边多撒两尺。
命轮圣殿的命运倒刺喜欢从阳位钻空子。
墨辰愣了愣,随即弯腰抓起一把星陨砂。
金粉从指缝漏下时,他忽然注意到林渊眼底的青影——那是方才查看玉简时留下的,像被水洗过的墨。盟主,你......
我没事。林渊打断他,蹲下身帮阵师调整阵旗的角度。
最边缘的阵旗是用玄铁铸的,旗杆上缠着他的一缕头发——这是他从古籍里翻到的血祭之法,用本命精血镇阵,能让传送阵多撑三息。等会儿启动时,你守在离核心三丈的位置。他扯下腰间的玉牌,塞进墨辰手里,若我没回来,这玉牌就是九霄盟的信物。
墨辰的手指在玉牌上发颤。
他想起昨天半夜,林渊摸黑进他的阵道密室,蹲在他刻阵的石台前说:墨先生,我小时候在矿洞搬石头,总想着要是有块玉牌,能让我在被监工打时喊一声盟主救命就好了。那时他只当是玩笑,此刻却明白,这男人连回不来的情况都算到了。
盟主!最北边的阵师突然喊了一声。
众人抬头,只见原本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浮起暗云,云底泛着诡异的紫,像被人泼了盆混沌海的污水。
林渊的瞳孔骤缩——那是空间紊乱的征兆,命轮圣殿的人可能已经察觉了传送阵的动静。
加快速度!他吼了一嗓子,手掌按在阵眼位置的星陨砂上。
九狱塔在识海里疯狂旋转,第七层的纹路彻底亮起,竟顺着他的手臂爬出青紫色的光痕。
阵师们倒抽冷气,有几个胆小的踉跄着后退,却被墨辰喝住:看什么?
没见过盟主的九狱异象吗?
林渊没理会他们的骚动。
他望着越来越暗的天空,忽然想起玉简里风无痕的画面:九狱塔被天道锁链困住时,塔尖有团火苗在跳动,那火苗的形状,竟和他此刻掌心的光痕一模一样。
苏清璃,再等等。他对着天空轻声说,声音被风卷向演武场中央的传送阵。
就在这时,最东边的阵旗突然爆成碎片。
所有人抬头,只见暗云深处裂开道缝隙,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正顺着缝隙往下坠——像块被烧红的铁,又像......某种活物的爪子。
林渊的手指死死抠进青石板,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滴在星陨砂上,绽开朵朵小红花。
他望着那道黑影越来越近,突然笑了。
来得正好。他说,声音里带着几分癫狂的痛快,老子正愁没人试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