韭菜饺子里藏着幽灵船
费小极在京城凌晨三点的寒风里走着，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又强行压住火气的野兽。林薇薇那句“连当狗都不配”还在耳朵里刮着，刮得他耳膜生疼。身上那件死贵的羊绒大衣沾满了红酒渍，黏糊糊贴在背上，散发着一股子甜腻又腐败的味儿，跟他妈此刻的心情一样。
他摸出根皱巴巴的烟叼上，打火机“咔哒”好几下才点着，狠狠嘬了一口，浓烈的烟雾呛进肺管子，才让他脑子里的嗡嗡声消停了点。妈的，攀高枝？攀他娘个蛋！ 林家那镶金嵌玉的粪坑，老子还不稀罕蹲呢！九爷那老王八蛋把他当猴儿耍，林家把他当抹布踩，这世道，说到底还是谁拳头硬谁说话。他吐出一口浓烟，看着它在惨白的路灯下翻滚消散，心里那股子从小在城中村摸爬滚打练出来的狠劲儿和狡猾劲儿，像野草见了春风，嗖嗖地往上冒。
“想玩是吧？老子陪你们玩到底！看看最后谁是爹！” 他低声骂着，把烟屁股狠狠碾在冰冷的电线杆子上，仿佛碾碎了林家的脸和九爷的算计。就在这时，兜里的手机震了，不是电话，是个跑腿App的提示音。
【订单送达】：您订购的【老周头东北手工水饺（韭菜鸡蛋馅）x 5袋】已由骑手放置于您指定的安全点（星耀总部后门消防栓旁）。祝您用餐愉快！
费小极看着屏幕，眉头拧成了个疙瘩。“老周头饺子？”他嘀咕着，“周老头送的？这老学究搞什么飞机？大半夜的给我送饺子？”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，像根冰凉的小针，轻轻扎了他心脏一下。周教授那种钻进故纸堆就出不来的老古董，啥时候学会用跑腿软件送温暖了？还他妈是韭菜馅儿的？反常，太反常了！
他不再犹豫，抬手拦了辆出租车。“师傅，星耀大厦！开快点！”
时间往回拨几个小时。京大古籍研究所那栋爬满爬山虎的老楼里，灯光昏暗得像是几百年前的油灯。
周教授像一尊泥塑的菩萨，埋在快把他活埋的书堆里。几个月了，费小极从九爷保险柜里顺来的那本破旧“棋谱”，把他折腾得像个丢了魂的游方道人。头发更乱了，眼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，眼圈乌黑深陷，里面却燃烧着一股近乎疯狂的火焰。
桌上摊开的，除了那本“棋谱”，还有一大堆散开的、泛黄的、带着海腥霉味的手抄本。都是从各地旧书摊、海港档案室甚至渔民废弃的船船舱里淘来的破烂玩意儿。上面画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符号：扭曲的鱼骨、怪异的锚链、像是海浪又像是乱麻的线条，旁边还用褪色的墨水写着更古怪的注脚。
“不对…不是摩尔斯…也不像标准旗语…”周教授嘴里念念叨叨，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划过一张模糊不清的草图，上面画着一艘模糊的船影，船帆上用更模糊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奇特的标记——像是一只被扭曲的、长着翅膀的眼睛。“幽灵船…又是幽灵船…关联点在哪里…”
他猛地抓起旁边一本硬壳封皮、纸张发脆的旧航海日志（封皮上印着【南海海图勘误补录·壬辰年】），疯狂地翻动起来。哗啦哗啦的翻页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。他的目光像是两把锥子，死死钉在其中一页。
那一页，记录着一次离奇的海上遭遇。时间是十年前的农历七月十五，中元鬼节。一艘名为“顺风号”的补给船，在标注为“黑水礁”的公海区域附近，遇到了极端恶劣天气。日志里用颤抖的笔迹描述：浓雾弥漫，如同鬼域，雷达完全失灵。在浓雾最深处，值班水手惊鸿一瞥，看到一艘巨大的、式样极其古老的帆船轮廓，无声无息地滑过，船帆上似乎有一个“眼状”的徽记！更诡异的是，“顺风号”的航海日志里夹着一张小小的、边缘焦黑的剪报，报道的是一桩不了了之的“海隆号”万吨油轮失踪案，失踪时间和地点，与“顺风号”遭遇幽灵船的时间地点高度重合！而海隆号的幕后实际控制人，是一个名字被刻意涂黑、只留下一个“九”字部首的模糊印记！
“鬼节…浓雾…幽灵船…海隆号…走私原油…”周教授喃喃自语，浑浊的老眼里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，枯瘦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起来，“通了！通了！这根本不是棋谱！这是密码！一种基于古老渔船暗号和走私行当黑话的混合密码！记录的不是棋局，是航线和坐标！是九爷十年前那桩惊天海上原油走私的证据链！”
他猛地扑向那本“棋谱”，翻到中间一页极其复杂、标注着各种点和线的图谱，撕下一张空白便签，沾着红墨水，用颤巍巍却无比坚定的手，写下几个触目惊心的字：
幽灵船坐标——黑水礁海域，沉船保险柜！
他抓起电话，想打给费小极，手指刚按了几个键，又猛地停住。那双被厚镜片放大的眼睛里，闪过一丝老年人特有的惊惧和谨慎。不行！电话太不安全！九爷的阴影无处不在！他必须亲自把东西交到费小极手里！
就在这时——
“砰！！！”
研究所老楼那扇厚重的、包着铁皮的旧木门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，猛地向内爆开！木屑纷飞！
门口，堵着几条煞气腾腾的黑影。为首一人，身材不算特别高大，却像根浸透了煞气的铁桩，杵在那里。一道狰狞扭曲的刀疤，从他左额角斜劈而下，像条丑陋的蜈蚣，爬过半张坑坑洼洼的脸，消失在右嘴角上方。那疤痕太深，太旧，把半张脸都扯得变了形，连带着那只左眼也只剩下一条阴狠的细缝。正是九爷手下头号心腹，手上沾血无数的狠角色——刀疤强！也是当年被陈秃子废了一只眼的死敌！
“老东西，挺能藏啊？”刀疤强开口了，声音像是破锣摩擦着砂纸，带着一股深海淤泥般的腥臭味儿，“九爷的东西，你也敢动？”
周教授浑身血液瞬间冻僵！他认得这张脸！当年陈秃子跟九爷翻脸，就是因为这个刀疤强设局坑害兄弟，陈秃子拼着废了一只手才给兄弟报仇，废了这畜生一只眼！这煞星怎么找到这里来了？！
刀疤强那只独眼如同毒蛇的信子，精准地舔过周教授桌上摊开的所有东西，最后死死钉在那本摊开的“棋谱”和旁边那张写着“幽灵船坐标”的红字便签上！
“密码本！坐标！”刀疤强眼中凶光大盛，猛地一挥手，“拿下！东西抢过来！活要见人，死要见尸！”
几条彪形大汉如同恶虎扑羊，撞开桌椅，直扑过来！
生死关头！周教授脑子里一片空白，只剩下几十年书卷生涯里从未有过的、纯粹求生的本能！他几乎是下意识地，抓起桌上那几张最关键的手抄资料和坐标便签，胡乱往怀里一塞！然后用尽全身力气，猛地撞向身后那扇装着铁栅栏、布满灰尘的老式木窗！
“哐啷——哗啦！”
腐朽的木窗框和锈蚀的铁栅栏，竟被他这舍命一撞，硬生生撞出一个豁口！玻璃碎片像冰雹一样四下飞溅！深夜冰冷的寒风和细碎的雨点瞬间灌了进来！
“操！拦住他！”刀疤强又惊又怒的咆哮在身后炸响！
周教授半个身子已经探出窗外！二楼！下面是研究所后院荒废的花圃，堆满了碎石和枯枝败叶！他根本来不及多想，也顾不上会不会摔断老胳膊老腿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：跑！必须跑出去！把东西交给费小极！
“老东西找死！”一条大汉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破旧夹克的衣角！
周教授爆发出这辈子最后一把力气，用力一挣！“刺啦——！”夹克被撕开一个大口子，他人也像断了线的破风筝，朝着楼下那片黑暗和碎石堆坠落下去！
“砰！”一声沉闷的撞击声，伴随着骨头碎裂般的脆响，还有一声压抑到极点的痛哼从楼下传来。
“强哥！他…”窗边的大汉探头往下看。
“妈的！”刀疤强冲到窗边，只看到楼下黑暗中一个蜷缩着蠕动的人影，正挣扎着想爬起来，动作极其迟缓痛苦。“追！别让他跑了！东西绝对在他身上！”刀疤强眼中戾气翻涌，没想到这老棺材瓤子这么豁得出去！“记住，东西要紧！人…死活不论！”
几条黑影迅速转身，撞开房门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，咚咚咚地冲下老旧的楼梯。
楼下花圃的碎石堆里，周教授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，左腿传来钻心的剧痛，八成是摔断了。眼镜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，世界一片模糊。他听到了楼梯间传来的、如同地狱恶鬼迫近般的急促脚步声！刀疤强那破锣嗓子在低吼：“前后门堵死了！搜！一寸地方也别放过！”
完了！跑不掉了！
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。他颤抖着手，摸向怀里那几张浸染了他体温、也沾染了血迹的纸片。坐标！沉船保险柜！这是扳倒九爷的唯一铁证！绝不能落在他们手里！
目光如同濒死的困兽，疯狂地扫视着周围。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脸上，混合着血和汗。忽然，他的视线定格在花圃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东西上——那是中午他图省事，叫了份外卖饺子吃完了还没来得及扔的包装袋！“老周头东北手工水饺”几个大字在昏暗中模糊可见。
一个极其大胆、荒谬、却又带着一线生机的念头，如同闪电劈开了他绝望的脑海！
费小极一脚踹开星耀总部后门那个隐蔽消防栓旁边的纸箱，粗暴地扯出里面那五袋冻得硬邦邦的饺子。“老周头东北手工水饺，韭菜鸡蛋馅”的包装格外刺眼。
“操！老周头真闲出屁了！”他骂骂咧咧，拎着饺子袋子，心里那股不安却越来越重。这不像周教授干的事儿！太他妈不对劲了！
他钻进自己那辆改装过的、外表低调内里却极其奢华的越野车（用九爷的钱买的），把饺子袋子胡乱甩在副驾上。车厢里还残留着林家那股子令人作呕的香水味和红酒味。他烦躁地扯开领口，发动汽车，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。
去哪？回那个空荡荡的、只有钱味儿的豪宅？他妈的跟回坟地有啥区别？找周教授问问清楚？
手机又震了。这次是微信，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、备注为【老学究&棋疯子】的对话框跳出一条新消息，发送时间是——23:47。正是刀疤强踹门前的几分钟！
费小极点开，只有一行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字：
【小极，饺子趁热吃。韭菜鲜，压惊。】
“压惊？”费小极盯着那俩字，眼皮猛地一跳！压惊？压什么惊？！ 老周头从来不会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！这他妈是暗号！绝对是出事了！
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刀疤强那张蜈蚣爬过似的疤脸！九爷！肯定是九爷的人动了！
“操！”费小极一拳重重砸在方向盘上，喇叭发出刺耳的鸣叫。他猛地打方向盘，越野车像头被激怒的钢铁巨兽，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，咆哮着冲出了停车场，朝着京大古籍研究所的方向疯狂飙去！
车窗外的城市流光飞速倒退，霓虹灯在他冰冷的瞳孔里拉出虚幻迷离的光带。他想起小时候在烂泥塘里摸鱼，那些狡猾的老鱼总喜欢把身子藏在最臭最脏的淤泥底下。九爷就是那条最毒的老鱼！林家那帮玩意儿，顶多算漂浮在水面上的烂水草！想摸鱼？就得不怕脏！不怕深！ 一股子鱼死网破的戾气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。
“嘎吱——！”
越野车一个近乎漂移的甩尾，带着刺耳的刹车声，粗暴地停在京大古籍研究所那栋阴森老楼的侧巷阴影里。太安静了。安静得反常。整栋楼黑漆漆的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。
费小极像道鬼影般溜下车，动作轻盈得完全不像他平时的痞气。他摸到研究所后墙根，一眼就看到了二楼那扇破了个大洞、玻璃碎了一地的窗户，黑洞洞的窗口像张开的嘴，还在往下滴着水珠。花圃里一片狼藉，碎石和折断的枯枝七零八落，一片被踩得稀烂的泥土上，赫然有几滴已经发黑、在雨水冲刷下变得模糊的血迹！
费小极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。晚了一步！周老头果然出事了！
他像只狸猫般无声地翻过矮墙，落在泥泞的花圃里，借着微弱的天光仔细搜索。打斗痕迹很明显，花圃被踩得一塌糊涂。他蹲下身，用手指捻了捻那已经冰冷的血迹，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。
突然，他脚边踢到一个软趴趴、湿漉漉的东西。低头一看，是个被踩扁了的透明饺子包装袋！“老周头东北手工水饺”几个字被污泥糊了一半。
费小极皱眉捡起来。袋子是空的，里面除了点污水，啥也没有。他下意识地捏了捏袋子底部…
嗯？手感不对！
袋底内侧靠近封口压痕的地方，似乎粘着什么东西！硬硬的，指甲盖大小的一块！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！
他立刻把袋子撕开，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，伸出两根手指，小心翼翼地从那层粘腻的塑料薄膜底下，抠出了一个被透明胶带死死缠裹成小球状的东西！
剥开一层层被污水浸透的胶带…里面赫然是一个微型防水U盘！黑色的，没有任何标识，冰冷坚硬，像一颗致命的子弹！
费小极的心脏，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！他死死盯着掌心里这枚小小的U盘，路灯惨白的光映在他脸上，一半在阴影里，一半在光下，眼神锐利如刀，翻滚着滔天的愤怒和一种棋逢对手般的冰冷兴奋！
老周头！真有你的！把救命的东西塞进韭菜饺子的包装袋里？这他妈叫压惊？！这他妈是给老子压了个炸弹！
他攥紧U盘，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。抬头望向二楼那个破碎的窗口，又低头看看掌心这枚冰冷的“幽灵船”钥匙，最后目光扫过地上那片模糊的血迹。
刀疤强…九爷…幽灵船…沉船保险柜…
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，费小极咧开嘴，无声地笑了，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，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，只有猛兽锁定猎物前的残忍和决绝。
“韭菜馅儿压惊？行！老子胃口好得很！”他低声自语，带着一股子豁出命去的狠劲儿，
“九爷，洗干净脖子等着！老子这就开着你这‘幽灵船’，送你下地狱捞油去！”
…～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