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六点三十分,夜幕降临。经历了白天地狱般的重炮轰击、毒气攻击和步兵反复冲击的地下工事,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喘息。士兵们倚靠在潮湿的墙壁上,就着冷水啃着干粮,很多人甚至来不及吃完就沉沉睡去,鼾声与伤员压抑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。
朱赤毫无食欲。他行走在拥挤不堪的通道和掩体内,检查着工事受损情况,慰问伤员,鼓舞士气。在一个临时搭起的医疗点,他看到医护兵正在给一名腹部中弹的海军陆战队士兵做紧急处理,缺少麻醉药,士兵咬着一块木头,额头上青筋暴起,浑身被汗水浸透,却硬是没有哼出一声。
“兄弟,撑住!”朱赤蹲下身,握住他冰冷的手。
那士兵看到朱赤,涣散的眼神努力聚焦,艰难地吐出几个字:“长…官…值了…”
说完,头一歪,再无声息。
朱赤默默地将他的手放平,为他盖上白布,然后起身,继续前行。每一步都感觉无比沉重。这些忠诚勇敢的士兵,将生命和信任都交给了他,他必须为他们负责,必须尽可能多地带着他们活下去!
回到指挥部,他召集了所有还能行动的营级以上军官:李韫珩、张定国、高宪申、秦风,以及粤军的李江。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,但眼神依旧坚定。
“情况大家都清楚了。”朱赤开门见山,声音沙哑却清晰,“我们最多还能再支撑一天。弹药、粮食、药品都将告罄。外面是数万日军,突围…几乎没有可能。”
指挥部里一片沉默,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噼啪声。
“但是,”朱赤话锋一转,目光扫过众人,“我们还有一个选择。一个非常冒险,成功率可能不到一成的选择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。
朱赤打开了系统中那个刚刚由灰色变为淡金色的【“龙吟”撤离计划】图标。复杂的全息地图展开,一条曲折的、闪烁着微光的线路,从夫子庙地下深处起始,蜿蜒穿过错综复杂的地下管网、废弃的下水道、甚至部分秦淮河的河床,最终指向了南京城西北方向的长江边,一个叫做“燕子矶”的隐秘地点。在那里,标注着一个闪烁的锚标——一艘Ixc型远洋潜艇!
“这是…”高宪申瞳孔一缩,作为海军军官,他认得那种潜艇的轮廓,那是德国最先进的远洋潜艇之一!怎么会出现在长江里?还来接应他们?
“别问来源。”朱赤打断了他的疑惑,系统已经合理化了一切(借口是: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海外侨领,通过特殊渠道,耗巨资雇佣了这艘“私人”潜艇,冒险潜入长江执行此次营救任务),“我们只需要知道,这是一条生路。但也是一条遍布荆棘的死路!”
他指着地图上的路线:“这条路线,大部分位于地下或水下,但有几处关键节点必须在地面行动,极易暴露。而且,我们无法确定沿途是否已经被日军封锁或破坏。最重要的是,潜艇只能在明晚(15日)午夜零点,在燕子矶等待最多一个小时!过时不候!”
“也就是说,我们必须在明天天黑后开始行动,在四个小时内,穿越将近十公里的死亡区域,抵达江边!”李韫珩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没错。”朱赤点头,“而且,我们不能所有人都走。需要有人留下断后,迷惑日军,为主力撤离争取时间。”
这意味着,留下的人,十死无生。
指挥部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这是一个无比残酷的选择。谁走?谁留?
片刻后,粤军旅长李江率先开口,他笑了笑,带着粤语口音:“朱师长,我老李和我的弟兄们,从粤北打到南京,早就够本了。断后的任务,交给我们吧!保证让鬼子以为,你们还在底下!”
“李旅长…”朱赤喉咙哽咽。
“别婆妈了!”李江一摆手,“能跟262旅的兄弟们并肩作战,是我李江的荣幸!下辈子,还一起打鬼子!”
张定国也站了起来:“师座,我带补充营的弟兄,配合李旅长断后!我们对地下工事最熟悉,知道怎么利用这里拖住鬼子最久!”
朱赤看着这些主动请缨、慨然赴死的部下,热泪盈眶。他深吸一口气,强行平复翻涌的情绪:“好!断后的任务,就交给李旅长和张营长!我朱赤,代表所有能活下去的弟兄,谢谢你们!”
他庄严地敬了一个军礼。所有军官同时起身,向李江和张定国敬礼。
“现在,分配任务。”朱赤的声音恢复了冷静,“高大队长,你的海军陆战队作为前锋,负责侦察和开辟通道。”
“秦风,你的决死连作为后卫,保护主力,并负责清除追踪之敌。”
“李参谋长,你负责统筹撤离队伍,确保秩序。”
“我,居中指挥。”
“明白!”众人齐声应道。
会议结束后,撤离计划开始秘密准备。所有非必要的装备被舍弃,弹药和口粮集中分配,伤员被尽可能安置到担架上。一股紧张而悲壮的气氛在工事内弥漫,每个人都明白,这是最后一搏了。
深夜十一点,朱赤独自一人,来到了那条装满炸药、直通日军指挥部废墟下方的“最终陷阱”隧道。他抚摸着冰冷的起爆器,心中默默对李江和张定国,以及所有断后的弟兄许诺:
“兄弟们,我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。明天晚上,当你们启动这‘最后的焰火’时,就是我们撤离的信号。它将会吸引所有日军的注意力,为我们照亮通往江边的路!”
“这冲天的火光和巨响,将是我们262旅,在这金陵古城,奏响的……最后龙吟!”
他转身,走向忙碌的撤离队伍。明天,将是他们在南京的最后一战,无论是生是死,都将铭刻在这座城市的历史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