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京城墙上的守军,看到了让他们终生难忘的景象。
东方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,借着微光,他们看到城外远方,那片几天前还只是荒原的地方,出现了密密麻麻、数不清的黑点。那些黑点排列成整齐的队列,向着城墙方向推进。
是铁车。他们从未见过、不吃草料的钢铁车辆。巨大的、带着长管子的,稍小一些、顶上架着奇怪棍子的,更多是方方正正、像个铁盒子一样的。贴着冰冷的大地滚滚而来,震得人脚底发麻。
没有旌旗招展,没有战鼓喧天,只有死亡的沉默。
城墙上的守军,无论是被军官驱赶上来的官兵,还是临时征发、面如土色的青壮,全都屏住了呼吸,握兵器的手心里全是冷汗。一些胆小的,牙齿开始打颤,腿肚子发软。昨夜马焕杀人立威的血腥味还没散,但面对城外那无边无际、透着非人气息的钢铁丛林,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。
“不准后退!弓弩手就位!滚木礌石准备!”军官们嘶哑的吼声在城墙上来回响起,用鞭子和刀背抽打着瑟瑟发抖的士兵,试图稳住阵脚。但他们的声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皇宫,乾清宫。
南宫云一夜未眠,眼圈发黑,形容枯槁。他穿着全套朝服,坐在龙椅上,却像个等待行刑的死囚。马焕全身甲胄,侍立在一旁,脸色铁青。几个心腹太监和侍卫跪在下面,大气不敢出。
“城外……情形如何?”南宫云声音干涩。
“回陛下,”一个刚从城头回来的侍卫禀报,“贼军……已尽数出动,列阵于三里之外。铁车……无数,难以计数。看架势,是要攻城了。”
“攻城……攻城……”南宫云喃喃重复,猛地抓住龙椅扶手,指甲掐进木头里,“马爱卿!能守住吗?你告诉朕,能守住吗?!”
马焕深吸一口气,抱拳道:“陛下放心!将士用命抵挡,城池也坚固,贼军一时半刻绝难攻入!只要熬过今天,挫其锐气……”
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、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打断!
那声音从极高远的天空传来,初时细微,一瞬间变得凄厉无比,仿佛有无数恶鬼在同时尖啸!
“咻咻咻咻咻咻——!!!!!”
声音来自正南、正东、正西三个方向!天空刚刚亮起的青白色,被无数道拖着耀眼尾焰的“流星”割裂!那些流星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,向着神京城猛扑下来!
“天火!是天火!!” 城墙上瞬间爆发出绝望到极点的嚎叫。
“炮击!是贼军的炮!隐蔽——!!!” 有见识的军官发出最后一声徒劳的嘶吼。
下一刻,地狱降临。
“轰轰轰轰轰轰——!!!!!!!”
第一批火箭弹落在了神京城高大宽阔的南面城墙上,重点是永定门、正阳门区域!惊天动地的爆炸连成一片,火光和浓烟冲天而起!厚重的包砖城墙在恐怖的爆炸中剧烈颤抖,大块大块的城砖和夯土被抛上天空,城墙后的守军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撕碎、掀飞!
这仅仅只是开始。
第一波爆炸的硝烟尚未扩散,第二波、第三波火箭弹如同瓢泼大雨,接踵而至!爆炸沿着南城墙向东、西两侧疯狂蔓延,正阳门城楼在连续数枚重型火箭弹的直接命中下,轰然倒塌,变成一堆燃烧的废墟!城墙多处出现巨大缺口,守军的尸体、破碎的兵器、滚木礌石,混合着砖石泥土,在爆炸的气浪中四处飞溅。
几乎在火箭弹覆盖城墙的同时,更远处传来了沉闷如雷的轰鸣。
“咚!咚!咚!咚!”
那是重炮。155毫米榴弹炮的炮弹,以更高的抛物线,越过城墙,狠狠砸入了城内!预设的炮击坐标——京营在东、西城的几个主要大营,兵部衙门,五军都督府,乃至皇宫外围区域——顿时陷入一片火海!巨大的火球在城内各处腾起,浓烟滚滚,建筑物的倒塌声、士兵和平民的惨叫声,隔着厚厚的宫墙都清晰可闻。
炮击没有任何停歇的迹象。火箭弹的尖啸和重炮的轰鸣交织成一首死亡交响曲,持续不断地演奏着。神京城,这座三百年的雄城,在这超越时代的饱和火力覆盖下,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,剧烈颠簸,呻吟,破碎。
皇宫在震颤。灰尘从梁柱上簌簌落下。南宫云被一声近在咫尺的剧烈爆炸震得从龙椅上摔了下来,狼狈地趴在地上。马焕也被震得踉跄几步,头盔歪斜。
“护驾!护驾!” 太监们哭喊着扑上来,试图把皇帝扶起。
南宫云却猛地推开他们,手脚并用地爬到窗边,透过颤抖的窗棂,望向南方。那里,原本巍峨的城墙轮廓,此刻已被浓烟和火光吞没,只能看到一段段崩塌的阴影和冲天的烟柱。更可怕的是,城内多个方向也冒起了浓烟,那是他的军队,他的衙门,他的京城在燃烧,在毁灭。
“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” 南宫云眼神涣散,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,只剩下死灰。什么帝王尊严,什么江山社稷,在这毁天灭地的炮火面前,都成了可笑又可怜的笑话。
沈良玉根本没打算谈判,也没打算给他们任何固守的机会。他用最暴力、最直接的方式宣告:抵抗,只有毁灭。
马焕看着皇帝失魂落魄的样子,又听着外面连绵不绝、仿佛永无止境的爆炸声,一股冰凉的绝望也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。
守?拿什么守?
城墙在崩塌,军队在炮火中灰飞烟灭,连皇宫都自身难保。他之前的所有豪言壮语,此刻听起来都像个笑话。
“陛下!” 一个满脸血污、盔甲破碎的将领连滚爬爬冲进大殿,是负责正阳门防御的一个副将,他哭喊着,“守不住了!南城墙垮了快一半!弟兄们死伤太惨了!那炮火太猛了,根本抬不起头!贼军的铁车……铁车开始往缺口这边来了!”
马焕猛地抓住他:“顶住!必须顶住!派人去堵缺口!”
“堵不住啊都督!” 副将嚎啕大哭,“上去多少死多少!那铁车刀枪不入,还会喷火!我们的人一靠近就被打碎了!退下来的弟兄说,说那铁怪物后面,跟着无数贼兵,拿着喷火的棍子,见人就杀,一个活口不留啊!”
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,南面传来的爆炸声中,开始夹杂进一种新的、更加密集的、如同爆豆般的声响——那是机枪和自动步枪在嘶吼。
城,破了。而且是以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、无法抵抗的方式,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内,就被暴力撕开。
马焕松开手,副将瘫倒在地。殿内死寂,只有外面隆隆的炮声和隐约的惨叫,像丧钟一样敲在每个人心头。
困兽犹斗,但面对的是武装到牙齿的猎人,和足以移山倒海的捕兽夹。这斗,从一开始,就注定了是单方面的屠杀,和彻底的绝望。
神京的末日,伴随着清晨的炮火,已然降临。
恐慌,如同瘟疫,正随着城墙的崩塌,迅速蔓延到这座巨大都城的每一个角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