定安府的覆灭,没用上一天。
炮火准备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,当坦克的履带碾过尚且滚烫的城墙废墟,装甲运兵车搭载着步兵冲入浓烟滚滚的城内时,所谓的巷战,已经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清扫。
抵抗零星而绝望。被火箭炮和重炮犁过数遍的城内,早已组织不起象样的防御。残存的守军和自发武装起来的衙役、青壮,躲在断壁残垣后,用弓弩、刀枪,甚至是砖石,发起徒劳的攻击。回应他们的是装甲车上喷吐的火舌,是天龙军士兵手中步枪的子弹,是手雷从窗口投入后的爆炸。
清扫从南门城开始,向城内蔓延。哭喊声,哀求声,临死的惨叫,与枪声爆炸声混在一起,又被雨水和浓烟压抑、扭曲,最后渐渐微弱,直至只剩下建筑物燃烧的噼啪声和士兵们短促的呼喝、脚步声。
沈良玉没有进城。他和几个妻子留在城外车上。凤凰特战队跟随左右。不久之后雨停了,但灰暗的云层依旧低垂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、焦糊味,还有一种更原始的、铁锈般的腥气,被湿冷的北风缓缓送来。
冷从前线返回,身上溅了些泥点,但眼神清亮锐利。“总指挥,西城、东城已基本肃清。守军主将的尸体在府衙废墟中找到,自杀的。北和东城还有零星抵抗,但已不成气候。缴获的府库、粮仓正在清点,部分完好。”
“嗯。”沈良玉望着远处那座仍在冒烟的城池轮廓,“告诉王大的人,尽快跟上接管。城里的尸体,集中焚烧。城墙废墟,不用清理,就让它留着。贴出安民告示,活下来的百姓,若愿意出城,发给三日口粮,准其自寻生路。若愿留下,需登记造册,遵守新规,既往不咎。”
“是。”冷风顿了顿,随后再次离开。
“夫君,此战之后,恐怕北地震动。是否……放缓脚步,巩固一下?”楚红叶问道。
“不。”沈良玉摇头,“正因震动,才要更快。要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,来不及联合,来不及思考。恐惧需要累积,才会变成绝望和顺从。传令下去,全军在此休整四个时辰,补充燃油弹药。四个时辰后,继续开拔,目标不变——正北。”
命令通过耳麦下达后,天龙军的将领们效率很高。四个时辰,足够疲惫的士兵在车上轮换着睡一觉,足够后勤兵将燃油管插入油罐车,将成箱的弹药补充进每辆车。定安府内的大火被有控制地扑灭,重要的仓库被查封,尸体被草草堆积,浇上火油点燃。黑烟滚滚,直上阴沉的天际,几十里外都能看见。
当四个时辰后,天色再次擦黑,中路军的钢铁洪流再次启动,绕过已成一片死寂焦土的定安府,继续北上时。城外路口,那几颗面目狰狞的首级和焦黑的破旗,已经在晚风中轻轻晃动,像一串诡异而恐怖的图腾。
定安府化为炼狱的消息,如同长了翅膀,又像是被那滚滚北去的钢铁车轮碾着、催着,以惊人的速度向北蔓延。
接下来的两天一夜,中路军几乎是在“真空”中行军。
沿途经过的县城,远远望见那支沉默的、覆盖着尘土和暗红斑块(那是泥浆混合了别的东西)的钢铁长龙出现在地平线上,便立刻城门大开。县令带着城内官员、士绅,徒步出城到官道边,跪在官道旁,双手高举着印信、户籍册、粮仓钥匙。很多人连头都不敢抬,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。
没有交涉,没有对话。天龙军的前锋车辆甚至没有停顿,只是在经过时,有军官从车里探出头,扔下一句冰冷的话:“交出所有武装,解散军队,等候接管。敢有异动,定安府便是榜样!”
然后,车队便轰鸣着从这些跪伏的人群旁驶过,将他们和他们的城池抛在身后,留给后续跟进的、由王大派出的后备军团分队去处理。
村镇更是如此。往往车队还没到,村里的人就跑得一干二净,只留下空屋和没来得及带走的牲口。有些胆子大点的人,会战战兢兢地在村口摆上些可怜的劳军食物——几筐鸡蛋,几坛劣酒。这些东西自然没人动,天龙军又不会向百姓出手。
阻力几乎为零。偶有几个自恃勇力或被忠君思想冲昏头脑的江湖客、地方豪强,试图在半路偷袭、或者煽动百姓阻拦,其结果无一例外:变成路边草丛里一具迅速冷掉的尸体,或者被机枪打成筛子,连同他们简陋的路障一起,被坦克履带碾进泥里。
沈良玉已经不再需要亲自下令处置这些小事。前锋部队的大队长、小队长们,已经有了足够的权限和默契:凡持械拦路者,无须警告,直接开火清除。
行军变成了机械化的赶路。白天,黑夜,车轮滚滚,引擎不息。士兵们在颠簸中睡觉、进食。风景在车窗外单调地后退:荒原,枯草,萧瑟的树林,远处沉默的城池轮廓。
萧玉若抬起头,看向车窗外。暮色四合,远处,一条宽阔的大河横亘在苍茫的原野上,河水在黯淡的天光下泛着冰冷的灰白色。河对岸,一片远比进入中原后所见的任何城池都要庞大、厚重的阴影,匍匐在地平线上。那就是北原府。
车队在距离漳河尚有十余里的一处高地后停了下来。这一次庞大的车队开始休息整理,坦克和火炮前出构筑前沿阵地。
空气中,弥漫着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氛。不再是单纯的赶路和碾压蝼蚁的轻松,而是一种狩猎前的沉默。士兵们眼神交流间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锐利。
因为他们都知道,河对岸的那座城,和城里那两万装备相对精良、有过边地作战经验的“北地边军”,不会像之前的软骨头一样跪下。那是朝廷在北方腹地最后的、像点样子的屏障之一。
这是一块硬骨头。啃下来,北地门户才算真正洞开,通往神京的路上,将再无值得一提的军队阻拦。
指挥车内,沈良玉看着地图上漳河与北原府的标记,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敲。
“终于来了个值得认真对待的。”他低语,眼中却没有什么波澜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,“不战而降的戏码,到此为止了。告诉李大胆和周虎,按原计划,加速向我靠拢。明日,我要在这漳河岸边,把大炎这最后两万颗牙齿,全部敲碎。”
他看向窗外沉沉的暮色,和对岸那片巨大的城池阴影。
接下来,是彻底打断大炎朝脊梁的最后一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