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依婷冲上前,用身体护住堂弟,颤抖的手探向他的颈动脉——还有微弱的跳动!“——还有跳动!“医护!快!这里需要急救!目标‘坦克’找到!重复,‘坦克’找到,受伤!”她一边嘶喊,一边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,紧紧裹住李凌波暴露的身体和那触目惊心的伪装伤口,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滚落,滴在他染血的脸颊上。
环顾四周,更多特警正在解救其他瑟瑟发抖的女孩,李小花不在其中。这场炼狱般的营救,付出了血的代价,但至少,她找回了她的兄弟,带出了一线生机。
警车的红灯在夜晚潮湿的街道上旋转,将雨幕染成不祥的猩红。李依婷弓着背,用尽全身力气将浑身是血、几乎不成人形的“王莉莉”顶进警车后座。车门“砰”地关上,隔绝了外面的混乱与喧嚣。警车后座除李凌波外,只有两人,李依婷和王玲玲。车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、廉价化妆品残留的甜腻,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。
王玲玲脸色惨白如纸,眼神复杂地望着担架上那个为了保护她而生死不明的“姐妹”——不,现在她知道了,是男人,是她从小就认识的李凌波。李依婷在车上,用最简洁也最震撼的语言,揭开了这个石破天惊的秘密。
“王莉莉……是假的……是李凌波……我堂弟扮的。”李依婷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法言喻的沉重。
这句话像惊雷一样在王玲玲脑中炸开,七个月的卧底生涯、那些“王莉莉”的隐忍、倔强、不可思议的坚强和保护,瞬间都有了截然不同却又无比震撼的解释。
李依婷顾不上王玲玲的反应,她眼中只有担架上的堂弟。李凌波身上的硅胶义乳在刚才的搏斗和拖拽中早已扭曲变形,边缘撕裂,黏连着红肿的皮肤,看上去触目惊心。
她对王玲玲说:“赶紧帮他卸妆,他得用市民的身份去医院。”说着递给王玲玲一个包包,“里面有卸妆用品。”
她转向李凌波,“忍着点,凌波……”李依婷的声音哽咽,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医用消毒湿巾,动作尽可能轻柔,却又必须快速。她小心翼翼地剥离那些与汗水、血水黏成一团的硅胶。每一次轻微的撕扯,都让昏迷中的李凌波发出痛苦的低吟,身体无意识地痉挛。
王玲玲颤抖着为李凌波卸妆。看着那副忍受了数月酷刑、此刻被狼狈剥离的“女性象征”,看着李凌波胸前被硅胶摩擦浸渍得红肿的皮肤,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。这就是代价……为了救她们这群被拐骗的女孩,他承受的非人折磨。
硅胶剥离的过程短暂而漫长。当胸部最后一外硅胶连接点被剥离,露出李凌波伤痕累累、线条却已明显属于男性的胸膛时,车内陷入一片死寂。只有他虚弱痛苦的喘息声。然而还有下身的硅胶假体……
车子拉响警笛,疾驰向东城医院。帮李凌波完成卸妆的王玲玲再也忍不住,紧紧握住李凌波冰冷的手,那手上还残留着污垢和干涸的血迹。她俯下身,在他耳边,带着哭腔,用尽全身力气呼唤:
“李凌波!李凌波!是我啊,玲玲!你听见没有?!只要你活过来!只要你活过来,我就嫁给你!我王玲玲说到做到!你听到了吗?!”
这句话,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、得知真相的震颤,以及一种被彻底震撼后喷薄而出的、无法言喻的情感激流,狠狠砸在李凌波沉寂的意识边缘。
东城医院急诊室。李凌波以受伤的男性市民的身份,被警方带来接受急救。
刺眼的白光,消毒水的浓烈气味。李凌波猛地睁开眼,急促地倒吸一口气,剧烈的咳嗽让他蜷缩起来,牵扯到全身的伤口,痛得他眼前发黑。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,映入眼帘的是王玲玲那张布满泪痕、写满焦急和难以置信的脸,她就趴在病床边。
“凌…凌波?”王玲玲的声音颤抖着,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后怕。
李凌波艰难地转动眼珠,看到了站在床边、满眼血丝却松了一口气的李依婷,还有远处走廊尽头,正在低声与下属交谈、背影如山般沉重的局长李依婷。
“龙哥…小花…”李凌波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。
“龙哥带着玲玲冲出来,正好撞上外围布控的我们,他把玲玲推给我就消失了,像鬼影一样,身份不明。”李依婷语速极快,带着挫败感,“李小花…不见了。混乱中失踪了。南霸天被王得富开枪打死了,就在我们冲进去的时候。王得富已经被捕。”
李凌波闭上了眼,消化着这些信息,巨大的疲惫和伤痛几乎要将他再次拖入黑暗。但他撑住了,目光重新落在王玲玲脸上,带着一丝虚弱却无比认真的探寻:
“玲玲…我昏过去的时候…”他喘了口气,积攒着力气,脸上强挤出笑容,“你说…嫁我…算…数吗?”
王玲玲没有丝毫犹豫,泪水再次汹涌而出,却用力地点头,声音清晰而坚定: “算数!李凌波,只要你愿娶,我就愿嫁!”
这句话仿佛蕴含了巨大的力量,让李凌波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。他艰难地抬起一只裹着纱布的手,手指颤抖着,轻轻抚摸着自己散落在枕边、凌乱的长发。这曾经是他卧底生涯最直观、最难熬的象征之一。
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,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、一丝难以置信的自嘲,还有强烈的、压抑了太久的悲怆:
“这头发……这身子……”他顿了顿,仿佛在积蓄力量,每一个字都像从浸满苦难的深渊里捞出,“这是……七个月来……忍辱负重的……见证……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牵动了内伤的剧痛,眉头紧锁,却咬着牙继续说下去,“连破了……杀妻骗保案……夜跑连环强奸案……藿香掉包绑架案……山寨赌场剿灭战……还有……这个‘娱乐城’……逼良为娼的血案……”
他每说出一个案件的名字,声音就低沉一分,仿佛那些案件的沉重与黑暗都压在他的胸口。最后,当他吐出“五大案”三个字时,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冲破了所有堤防,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汹涌而出。那不是软弱的泪水,那是混杂着巨大痛苦、无边屈辱、九死一生的后怕、以及最终使命达成的极致疲惫与……一丝难以察觉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骄傲的宣泄。
滚烫的泪水滑过他脸上的污迹和血痕,滴落在担架粗糙的布料上,也重重地砸在王玲玲和李依婷的心上。病房内,只剩下他压抑的喘息、窗外风声的呜咽,和这份沉甸甸的、用血肉与灵魂铸就的功勋所带来的无尽悲凉与震撼。
王玲玲和李依婷默默地看着他流泪,没有安慰,也没有打断。她们知道,这是他必须释放的重量。李依婷只是紧紧握住了他另一只手,传递着无言的支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