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晚晚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，罗坤明的手已经扣上她的手腕，力道不大，但不容挣脱。他没说话，只是把她往巷子深处一拽。她踉跄半步，反应过来时，身后那辆黑色轿车的车灯已经熄灭，像是从未亮过。
“别回头看。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像贴着地面刮过去的风。
她没问为什么，也没挣扎。刚才九爷递出缂丝手帕的那一幕还在脑子里转，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。两人一前一后穿进窄巷，脚底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，脚步声被两侧高墙夹住，听着格外清晰。
罗坤明走得极快，拐了三个弯后突然停下，从怀里掏出玉匣，手指一掰，外壳裂开，露出里面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银色芯片。他抬手一扬，仰头吞了下去。
江晚晚瞳孔一缩：“你干什么？”
“备用方案。”他抹了下嘴角，“他们要的是密钥，只要我还活着，芯片就不会丢。”
“那我也——”
“不行。”他打断她，“你负责把消息送出去，不是当人肉保险箱。”
他说完就往前走，脚步比刚才更急。江晚晚跟在后面，心跳撞得肋骨发麻。她知道这不是演习，也不是投行里的数据攻防战。这是真刀真枪的逃命。
巷子尽头停着一辆旧款越野车，车身灰扑扑的，车牌歪了一角。罗坤明拉开车门，示意她上副驾。车子启动时发出一声咳嗽般的闷响，排气管喷出一股黑烟。
刚开出不到两百米，前方路口突然落下铁栅栏，一辆黑色改装皮卡横在路中，车顶架着探照灯。后视镜里，又有两辆车从斜岔路包抄上来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得像金属刮擦。
“信号被干扰了。”罗坤明看了眼导航屏，屏幕闪了几下，变成雪花点，“所有民用频段都被锁了。”
江晚晚握紧安全带卡扣：“怎么办？”
“听我的。”他迅速调出车载短波频道，输入一串数字。几秒后，一个沙哑女声响起：“南三街清空，码头兄弟已就位，十分钟后撤离点关闭。”
是温心仪的地下频道。
罗坤明立刻打方向盘，车子猛地拐进一条堆满货箱的小路。车身蹭过集装箱边缘，发出“吱——”的一声长响。江晚晚下意识抬手护住头，下一秒就被甩向车门。
追兵没放弃。一架无人机从头顶掠过，红光扫过挡风玻璃。紧接着，前方十字路口撒下一片钢钉带，反光像撒了一地碎玻璃。
“低头！”罗坤明猛踩刹车，车子原地打滑九十度。他趁机挂倒挡，一脚油门往后退，硬是从两辆货车中间挤了出去。
江晚晚喘着气：“这车还能撑多久？”
“撑到我把你送出去就行。”他瞥了她一眼，“等会我会引开他们，你按导航去港口b3接应点，苏念的人会在那里等你。”
“不行！要走一起走！”
“这不是谈感情的时候。”他语气冷下来，“你要是出事，前面所有人都白搭了。”
话音未落，车身猛地一震。一颗电磁弹击中底盘，引擎发出一声哀鸣，仪表盘全黑。罗坤明咬牙重新点火，车子勉强挪动几步，终于在一处t字路口彻底熄火。
远处引擎轰鸣逼近。
他解开安全带，一把将她拉过来：“听着，我去引开他们。你记住，b3码头，穿蓝色工装的男人会接你。如果我没回来——”
“没有如果！”她抓住他手臂，“你要活着回来，不然我妈这半幅手帕……我找谁还去？”
罗坤明顿了一下，忽然笑了下。他抬手摸了摸她耳侧碎发，动作轻得不像此刻身处绝境。
“等我。”他说完，推门下车。
下一秒，他拉开后备箱，翻出另一套车钥匙，冲向停在五十米外的一辆摩托。那是他们提前备好的第二辆车。
江晚晚眼睁睁看着他跨上去，拧动油门，车灯直直射向前方追兵。他没戴头盔，身影逆着光冲出去，像一把插进黑夜的刀。
追兵果然调转方向，三辆车呼啸着追了上去。无人机也跟着转向，红点锁定那辆摩托。
她坐在原地，手指抠进掌心。直到罗坤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，才猛地回神，拔掉车内SIm卡塞进口袋，拖着沉重的腿下了车。
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图，她绕开主干道，贴着墙根往码头方向走。路上遇到巡逻电瓶车，她立刻蹲进垃圾箱后的阴影里，屏住呼吸等它过去。
十五分钟后，她抵达废弃码头区。这里堆满生锈的集装箱和破渔船，空气中弥漫着咸腥和铁锈味。她找到藏车点，却发现那辆备用车已经被砸了玻璃，钥匙不翼而飞。
“该死。”她低声骂了一句。
正准备徒步前进，远处传来摩托车高速行驶的声音。她抬头一看，竟是罗坤明骑着摩托折返，速度极快，身后三辆车紧咬不放。
他不是应该往大桥去了吗？
就在她愣神的瞬间，摩托在她面前急刹停下，溅起一片泥水。
“换计划。”他喘着气，“他们识破了诱饵路线，b3已经被围。现在只有渔村暗巷能走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
“我继续引他们。”他把一张折叠的纸塞进她手里，“这是我记的逃生路线，最后一个标记点是你姑姑说过的老渡口。到了就发信号，别等我。”
“你疯了！这样你会被堵死在桥上！”
“所以我才让你先走。”他看了她一眼，“晚晚，信我一次，行不行？”
她盯着他满是汗水的脸，喉咙像被什么堵住。最终只用力点头。
他转身又要上车，她突然喊住他：“罗坤明！”
他回头。
“你要是敢死……我妈那幅手帕，我就烧了它。”
他笑了：“那我更得回来了。”
话音落下，摩托再次发动，朝着跨海大桥方向疾驰而去。车尾灯划破夜色，像一道不肯熄灭的火线。
江晚晚攥紧那张纸，转身钻进渔村小巷。她贴着墙根跑，穿过晾晒的渔网，潮湿的网绳蹭过脸颊，留下细密的刮痕。身后传来警笛声，但她不敢回头。
七拐八绕后，她躲进一艘废弃渔船的底舱。空间狭小，满地鱼鳞和锈迹。她蜷缩在角落，掏出手机，发现信号微弱。好在预设程序还在运行。
几秒后，一条自动推送跳出：
【车辆信号最后一次出现在跨海大桥中段，风速18级，雷达未检测到漂浮物。】
她盯着那行字，指尖发抖。然后慢慢抬起左手，把母亲留下的缂丝手帕塞进嘴里，咬住一角。咸腥味在舌尖蔓延，分不清是海水还是血。
她没哭。
只是把那方手帕紧紧攥进掌心，直到指缝渗出血痕。
外面潮声阵阵。
她拿出通讯器，拨通预设号码，声音哑得不像自己：
“计划变更。”
“我一个人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