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路明非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令人震撼、也最让人心潮澎湃（尽管场合极其不合时宜）的场面。诺诺的皮肤在射灯昏暗的光线下光润如象牙，她修长而柔韧的身体如同一条灵活的鲭鱼，从厚重的潜水服中脱出，仅穿着那身标志性的、如火般炽烈的红色比基尼泳装。暗红色的长发在水中轰然散开，如同盛放的海藻，又如同涅盘的凤凰羽翼。
路明非莫名想起了波提切利的名画《维纳斯诞生》。此刻他荒谬地想道：也许当年波提切利画下那幅传世之作时，面前正有一位绝美的少女，从海中诞生。
他像个失去行动能力的娃娃，任由诺诺将他从破损的潜水服里“拎”出来，又费力地塞进那套尚且完好的、带着诺诺体温的潜水服里。诺诺的动作迅速而精准，为他拉上拉链，关闭密封阀，接通氧气。
氦氧混合的高压气体迅速涌入，驱走了潜水服内的积水，从脚底的排气阀排出。熟悉的压力感和氧气供应让路明非的意识逐渐清晰。
他透过面罩，看着近在咫尺的诺诺。她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，用眼神询问他的状态。此刻的诺诺无法再说话，她依靠着肺里储存的有限氧气存活，每一次呼吸都关乎生死。气体栓塞同样在她体内发生，剧痛和晕眩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的意志。没有人知道，在这种极端条件下，一个没有潜水服保护的人，能在这冰冷的深水中坚持游多远。
路明非用力点了点头，表示自己没问题。诺诺竖起大拇指，比了一个“oK”的手势，然后抓过原本连接两件潜水服的通讯线（现在成了连接两人的生命线），率先转身，奋力向前游去。
路明非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，全身的疼痛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。他只能机械地、凭借本能摆动双腿，努力跟上前面那个红色的、如同指引灯塔般的身影。对于他这样的“废柴”来说，此刻能做的，也仅仅是……不放弃。
往前游，一直往前游。每游出几十米，诺诺会停下来，从路明非那里短暂地呼吸一口氧气。没有语言，没有手势，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。所有的交流，都凝聚在那根紧绷的通讯线和短暂的氧气共享中。头顶的青铜城依旧在发出令人不安的震动和轰鸣，仿佛随时会彻底坍塌，将一切埋葬。
路明非跟在诺诺后面，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她那海藻般飘散的红发上，大脑一片空白，什么也不敢想，什么也不愿想。
当他们终于从青铜城下方错综复杂的结构中游出后不久，身后传来了震耳欲聋的、连绵不断的岩石崩裂声！路明非忍不住回头，只见那座镶嵌在岩层中的巨大青铜宫殿，正以一种缓慢而无可挽回的姿态倾斜、坍塌！固定它的巨石纷纷坠落，砸入地震造成的深渊裂缝中，激起巨大的浑浊浪涌。碎石如同瀑布般倾泻，迅速将他们来时的那条裂缝彻底堵塞、掩埋。
因为一次偶然的地震而短暂暴露在世人面前的青铜城，再次沉入地底，隐没在永恒的秘密与黑暗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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摩尼亚赫号，甲板。
船只的状况极其糟糕，三个水密舱泄漏，吃水线深得吓人，距离甲板只有不到半米。汹涌的江水不断拍打上来，船体倾斜，仿佛随时会沉没。船员们在甲板上焦急地奔走，试图控制局势，但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。潜水钟已经放下，但在所有人看来，那更像是一个吸引水下那个恐怖存在的……死亡诱饵。
恺撒闭着眼睛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“镰鼬”的领域微微展开，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音：船员的呼喊、江水的拍击、火焰的噼啪、还有……水底那个如同幽灵般徘徊、散发着致命威胁的高速游动阴影。
它一直跟着他们。
摩尼亚赫号支撑不了多久了。再有一个水密舱破裂，结局就是沉没。弃船？在这片被龙王诺顿视为猎场的江水中跳船，无异于自杀。
沉思中，恺撒猛地睁开了眼睛，冰蓝色的瞳孔里仿佛有寒冷的火焰在燃烧！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，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！
“鱼雷还在舱内么？”他骤然起身，一把抓住旁边满脸惊慌的大副的肩膀，声音急促而有力。
“什……什么？”
“我问你，‘风暴’鱼雷的本体，还在底舱吗？！”恺撒一字一顿，目光锐利如刀。
“鱼……鱼雷壳体还在！但是炼金弹头部分……已经在之前的混乱中被摧毁了！”大副结结巴巴地回答。
“在安装炼金弹头之前，你们卸下来的那个常规弹头，在哪里？”恺撒追问，语速快得惊人。
“在……在后舱。可是那就是个空壳！爆炸部已经被装备部的人取走了！他们说普通的爆炸对龙王根本无效，无法致命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危险……”
“立刻去把那个常规弹头找出来，安装到鱼雷上去！”恺撒用力拍了拍大副的肩膀，语气不容置疑。
“恺撒！你疯了？常规弹头对龙王无效！而且它连爆炸部都没有！这就是个铁疙瘩！”大副简直要抓狂了，觉得学生会主席是不是在巨大的压力下精神失常了。
“我只关心一件事！”恺撒死死盯着大副的眼睛，“弹头部的‘超空泡发生器’，还在不在上面？”
大副愣了一下，下意识地点点头：“在……那个发生器是鱼雷高速的核心部件，和弹头是分开的，还在。”
“很好！你在学院上过流体力学的课，应该能理解‘风暴’鱼雷的原理。”恺撒的语速极快，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说服力，“它是个冷战奇迹！弹头部的超空泡发生器，加上强大的火箭推进器，会在鱼雷周围制造一个细长的真空空泡！使得鱼雷在接近真空的环境中前进，水的阻力被降到最低！它能达到200节的速度，超过普通鱼雷五倍！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如同寒冰撞击：“想象一下！长度8.23米，自重2700公斤的巨型金属体，以接近小型飞机的速度……正面撞击！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？任何生物，哪怕是龙王，都会被它……瞬间洞穿！没有爆炸部，没有关系！”恺撒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到极致的弧度，“我们把它……当作世界上最沉重、最快速的……冷兵器来用！”
“可……可是装备部的评估报告说……”大副被这个疯狂的想法震撼得语无伦次。
“装备部认为鱼雷无法正面击中龙王，因为他有高达五十节的速度和超乎想象的灵活性，可以轻易闪过鱼雷本体，只是无法躲开炼金弹头爆炸形成的、覆盖直径30米的圆形切割弹幕。对吗？”恺撒精准地复述了装备部的结论。
“是……是啊！”大副连忙点头。
“所以，他们放弃了‘命中’的思路，转而追求‘范围杀伤’。但现在，我们没有炼金弹头了！”恺撒的声音陡然拔高，“我们唯一的希望，就是……正面击中他！”
“不可能！”大副几乎要跳起来，“‘风暴’鱼雷的速度太快，它的弹道几乎是笔直的，几乎没有制导能力！在复杂的水下环境中，想要精准命中一个高速移动的目标，尤其是拥有极高智商的龙王，这……”
“不需要复杂的制导！”恺撒打断他，目光投向漆黑的水面，仿佛能穿透江水，直视那个危险的阴影，“只需要……直射！”
“那需要多近的距离？”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。是零，她不知何时来到了旁边，腹部简单的包扎处还在渗血，但脸色依旧平静。
恺撒看向她：“多近才能确保他无法闪避？”
零快速心算了一下，语气毫无波澜：“不超过一百米。在这样的距离上，‘风暴’鱼雷从发射到命中，只需要不到一秒钟。一秒钟，以龙王诺顿融合后的庞大体型，即便他能反应过来，也绝对来不及做出有效的规避动作。重量2.7吨的实心金属，以200节速度带来的动能，就算他的火焰能够融化部分表层，也无法改变它被贯穿的命运。”
“好！一百米！”恺撒斩钉截铁，“我来为你争取这一百米的距离！”
他不再犹豫，转身抄起甲板上那支早已装填好、用来应对突发情况的巴雷特m82A1反器材狙击步枪，大步走上剧烈摇晃的船头，眺望着那片吞噬了路明非和诺诺的、危机四伏的水面。
“提醒你，”零在他身后喊道，“超空泡鱼雷发射时，会产生巨大的空化噪音。你会感觉像是站在航天飞机发射架的正下方，听着它点火升空。所以，绝对不要在这种情况下将‘镰鼬’的领域开到最大！那种被放大了无数倍的音爆，会在一瞬间彻底摧毁你的耳膜！”
“谢谢提醒。”恺撒头也不回，声音平静得可怕，“我还没有机会亲耳听过航天飞机发射……这次，正好仔细听听。”
他从作战服的上衣口袋里，抽出一条干净的白色手帕，动作优雅而从容地，蒙上了自己那双冰蓝色的眼睛。
很小的时候，他就掌握了“镰鼬”。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这个言灵的本质——要想将听觉的敏锐提升到极致，就必须……彻底放弃视觉的干扰。当人陷入绝对的黑暗，听觉便会成为感知世界的唯一通道，如同盲人，能“听”到常人无法察觉的细微。
言灵·镰鼬！
领域……全开！
世界在他“眼前”瞬间变成了由无数声音构成的、立体的图谱。江水流动的哗哗声，船上人员紧张的呼吸和心跳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，以及……水底深处，那个如同战鼓般沉重、蕴含着暴怒与毁灭力量的……巨大心跳声！
目标，锁定！
他抬起沉重的狙击枪，完全依靠“听”到的声音方位和距离感，修正枪口。然后，扣动扳机！
“砰——！”
暗蓝色的弹道如同死神的指引，短暂地撕裂空气，钻入江水！经过炼金术强化的特殊弹头，足以在浅层水域保持一定的穿透力！
命中！ 镰鼬带回了子弹撞击在坚硬龙鳞上发出的、沉闷而清晰的碰撞声！
恺撒毫不犹豫，第二枪紧随而至！
再次命中！ 水下的阴影被彻底激怒，发出无声的咆哮，开始围绕着摩尼亚赫号，以更高的速度疯狂游动、翻腾！
恺撒很清楚，这种程度的攻击，对于融合了龙侍参孙、实力暴涨的龙王诺顿而言，根本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，顶多像是被蚊子叮咬，带来些许痛感和……极致的侮辱。他要的，正是龙王的愤怒！这头高傲的龙被如此挑衅，必然会将这滔天怒火，精准地倾泻到……他恺撒·加图索的头上！
他不断地移动、瞄准、射击！暗蓝色的弹道如同交织的死亡之网，指向江面的各个方位。无论龙王如何变换游动轨迹，除非他潜入更深、超出子弹有效射程的水域，否则恺撒的子弹总能如同跗骨之蛆，追踪而至！
“恺撒……他到底在干什么？”控制舱里，二副看着雷达屏幕上那个绕着船疯狂转圈、同时不断被命中的光点，声音颤抖。
“大概……”零透过舷窗看着船头那个蒙着眼、如同雕塑般稳定射击的身影，轻声回答，“是男人和公龙之间，一对一的……尊严决斗吧。”
她转而对着通讯器冷静下令：“弹头安装完毕没有？”
“安装完毕！但是必须尽快发射！鱼雷舱已经灌入了泄漏的燃油，温度极高，随时可能被引爆！”大副声嘶力竭的喊声从底舱传来，背景是各种警报的尖鸣。
“风暴鱼雷是火箭发动机！发射时尾焰温度极高！会直接点燃燃油！爆炸了怎么办？！”二副感觉自己的神经快要崩溃了。
零抓紧了冰冷的发射闸，脸上依旧是那副零下两百度的平静表情，甚至嘴角还微微动了一下：
“赌一把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