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人并未进阵,只有骇人的灵气威压加身。
入虚境!
魏渊眯起双眼。
和师姐一样,名副其实的入虚境。
倒真小看了这倒悬寺。
武僧们举着架势往后退去。
只将魏渊露了出来。
背手于后,魏渊傲然挺立。
“既然来了,何不入阵一见?”
“闭阵!”
苦世的扩音再次传出,语气中很有些慌乱。
倒悬寺护宗大阵层层关闭。
熟悉的灵力再次涌出。
神识前觅,魏渊这才感知到来者何人。
“施主何必如此,老僧不过一垂死之人,见不得打打杀杀罢了。”
并未避开魏渊的神识探测。
生得一双慈悲为怀的泪眼,长得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容。
只给人看上去,就是极为良善的样子。
“原来是善目大师。”
别说前世,就是今生魏渊也认得。
善目大师与师兄慈眉长老是这一世盂兰灵寺的入世之人。
行走人间,度化世人,名声很大。
踩着佛前四方步进了悬空寺,四下观瞧了半天后。
善目大师单手施礼。
“善哉,善哉,悬空寺万年以来,唯有魏施主,赤手空拳击败如此数量的武僧,老僧着实佩服。”
“善目,你要拦我?”
魏渊可不在乎入虚不入虚,不过善目大师一向与人为善。
即便是魏渊也很难直接恶语相向。
“非也,悲其生,缅其死,罪其过,消其灾。魏施主今日大打出手,必有所求。既有所求,老僧便予所求,以免争斗。”
这就是魏渊不喜欢这些佛门修士的原因。
说话绕来绕去,好像不说些别人听不懂就显不出他们的高深。
“若我无所求呢?”
魏渊来此,当然是想探查一下那页残卷的作用。
但主要是为了出一口之前的恶气。
有仇从不过夜,防止心肌梗塞。
尽管魏渊再三挑衅,善目大师仍然是和颜悦色。
“若无所求,便无所求。还请魏施主,冲老僧出手。寺内弟子羸弱,当不得施主的神威。”
魏渊不由得含笑点头。
“漂亮啊,论道德绑架还得看你们这群和尚,几句话就把老夫说的好像仗势欺人一样。你当真愿替他们受过?”
“世人之罪,罪在吾身。世人之过,唯我之过。我佛乔达摩曾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,老僧虽非我佛,亦愿效仿一二。”
从纳戒之中取出法袍穿好,魏渊揉了揉沾着血的拳头。
“别扯淡了老和尚,若你真有割肉喂鹰的心肠,怎么刚才不入阵来?非等到大阵关闭,才敢站在老夫面前?”
被如此讥讽,善目大师仍然面不改色。
“因为老僧怕疼。”
盯着善目看了好一会,魏渊才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好个善目大师,领教了。今日之事,算老夫的不对,一应损失,尽可去剑宗索取。告诉你们那个苦世秃驴,下次再敢挡在老夫面前,没人救的了他。”
魏渊说完便要离开,正要与善目大师错身而过之时。
才听善目开口言说。
“魏施主不改本色,嫉恶如仇,敢爱敢恨,老僧实在钦佩。只不知魏施主可求心安,理得,生前事,身后名。”
一字一梵音,一步一生莲。
魏渊神魂一震,方才缓过神来。
“大师要论道?”
善目仍是那般古井无波的和善模样。
“阿弥陀佛,老僧只问心。”
佛门修士,习武,参禅,问道,讲法四大流派各有所长。
特别是问道一流。
与其它流派的论道不同,佛门问道,诛心陨神。
若意志不坚,神魂不稳之人。
轻则被度化出家。
重则走火入魔。
“老夫做事,问心无愧。”
哪怕活了几辈子,魏渊依旧敢坦坦荡荡的说出这句话。
善目大师双手合十,数动佛珠。
“善哉善哉,世人皆言问心无愧,却不知燕府遗孤落泪,幼儿失声,所为因何?”
魏渊抽身站回,冷声问道。
“怎么,善目大师想为燕家讨个公道?”
“老僧不敢。若无前因,何来后果,公道二字实为虚妄。可冤头债主,家人何辜?”
“正如大师所言,他们承了一样的果,就得接着一样的因。”
善目抬头。
“为公理?”
魏渊摇头。
“为私仇。”
善目含笑开口,手中佛珠加快了转动。
“那魏施主放过凡人妇孺,可为心安?”
魏渊想了想。
“不是,单纯的下不去手。”
善目满意的点了点头。
“施主有慈悲心。”
魏渊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“老和尚,你夸一个刚灭人满门的人有慈悲心?你的佛知道都会生气的。”
再开口,善目的口中又有梵音出现。
“佛本无相,无人是佛,人人皆可是佛。何来我佛之说?施主着相了。老僧所言施主看弱母幼童不忍下手,不知那燕家修士中可有母亲孩子?”
有的时候真的会被无语到。
不是你们这群和尚天天在嘴巴念叨着我佛,我佛,我佛慈悲的。
怎么这东西想变就变呗?
懒得和他们掰扯,魏渊直接回答道。
“自然是有。”
善目就等这句呢。
“凡人之儿是儿,修士之儿就不是儿?凡人之母是母,修士之母就不是母?施主有慈悲心,不杀孤儿寡母。可施主当知,失修行之人庇护,孤儿寡母只会更加艰苦。”
“施主灭绝了燕家修士,徒留遗孤在世。自然无需背负恶名,更可心安理得。但那些遗孤自此家破人亡,难以生存,日后行路难,每难都有施主的因果。施主宁求心安,却造就了这些苦命人,如何心安?”
“施主为私仇灭人满门,因自欲毁人一生。安敢言问心无愧?施主曾对人言,为人者不可有己无人,唯利是图。更不能只享回报,不愿付出。可施主却因何既要好人名声,又要报仇雪恨?”
一连串的质问随着梵音直入神魂。
魏渊连连退步,逐渐面无血色。
是啊,我明明刚骂完燕长歌当婊子还想立牌坊。
这么看来,自己又与燕长歌有何区别?
脑海中,燕家妇孺跪地谢恩的画面再次出现。
她们只因我不杀她们,便千恩万谢。
可明明她们的生命只属于她们自己,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。
我和自己所痛恨的人有什么两样?
抢走原本就属于别人的东西,再还给别人然后沾沾自喜。
甚至还享受着别人的千恩万谢。
明明就是我害的他们妻离子散,家破人亡。
如果她们有足够的实力,想必一定恨不得亲手杀了我吧?
就像我杀那些燕家修士一样。
脑海画面中,原本跪地求饶的燕家遗孤们。
都抬起了脑袋直视魏渊。
表情逐渐狰狞愤恨。
眼底淌血,目带凶光。
我有罪,我是个罪人!
我根本没有资格教训别人,没资格去报复那些弟子。
我也是只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!
倒悬寺内,魏渊双手抱头,面露极端痛苦神色。
善目大师脚下精光绽放,手中佛珠越发变快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