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至前的雪,下得又急又密。不到半日光景,药庐的屋檐就堆起了厚厚的雪檐,院门口的老槐树裹着白絮,连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麻雀都躲进了巢里,只余下风雪刮过枝桠的“呼呼”声。
萧承嗣一早就在灶房生了炭盆,通红的炭块把屋子烘得暖融融的。阿枣围着炭盆转,手里捏着温庭远送的糖瓜儿,时不时往炭盆边凑凑,想闻闻热乎的甜香,被萧承嗣用拨火棍轻轻一挡:“小心烫着。”
我在案前翻着林氏医案,借着炭盆的光核对着方子——前几日河西堡那边传来消息,说有兵卒染上了风寒,得赶紧配好药让他们送来取。念安在旁边帮着碾药,石碾子“咕噜咕噜”转着,把干姜碾成细细的粉末,药香混着炭火气,暖得人心头发软。
“娘,温爷爷来了!”阿枣突然蹦到窗边,扒着窗纸往外看。
果然没一会儿,温庭远顶着一身雪推门进来,抖落的雪沫子在门口积了一小堆。他手里拎着个陶壶,壶口飘着酒香:“李默那小子让人捎来的新酿米酒,说是温着喝驱寒最管用!”
萧承嗣接过陶壶,往灶上的温水里一搁:“正好,咱今晌午就着米酒煮饺子。”
念安笑着往面盆里添水:“我早和好了面,阿枣还等着包她的‘金元宝’呢。”阿枣一听,立刻丢下糖瓜儿凑到面盆边,小手在面袋里抓了把白面,往脸上一抹,倒成了个小花猫。
正闹着,林墨带着小石头来了。小石头手里捧着个小瓦罐,里头是他娘新腌的酸菜,酸香扑鼻。“沈大夫,萧将军,”林墨跺了跺脚上的雪,“刚给镇西头的王奶奶送了药,她非让我把这酸菜给您送来,说煮饺子吃正好。”
王奶奶的酸菜腌得地道,酸中带鲜。我赶紧接过瓦罐往灶房放,阿枣拉着小石头的手往炭盆边带:“我教你用炭块画画!”两个小娃蹲在炭盆边,用小木棍扒拉着炭灰,画得专心致志。
饺子下锅时,雪下得更紧了。萧承嗣把温好的米酒倒进粗瓷碗里,给每人分了一碗。念安端着煮好的饺子往桌上放,白胖的饺子在青瓷盘里卧着,还冒着热气。温庭远夹起一个咬了口,鲜美的汤汁顺着嘴角往下淌:“舒坦!这酸菜饺子配米酒,比啥山珍海味都强!”
阿枣捧着小碗,小口小口喝着米酒,甜得眯起了眼。炭盆里的火“噼啪”响着,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。窗外的雪还在下,可药庐里暖得很,连空气里都飘着饺子香和米酒甜。
“说起来,”温庭远喝了口米酒,突然想起啥似的,“李默还托我问呢,开春后想让林墨去河西堡给兵卒讲讲药材辨识,你看行不?”
林墨赶紧放下筷子:“我去!我早就想跟着学学怎么在边关认药了。”
萧承嗣点了点头:“去吧,多历练历练好。清和,你到时候给林墨备些常用的药样,让他带着去。”
我应着,心里却暖乎乎的——当年那个怯生生跟着我认药的小徒弟,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。
雪越下越大,把药庐的院子盖得严严实实。炭盆里的火还旺着,桌上的饺子还冒着热气,温庭远和萧承嗣聊着来年药田的打算,念安教小石头辨认药碾子里的药材,阿枣趴在萧承嗣腿上,听着听着就打了个哈欠。
我看着眼前的光景,突然觉得,这雪落围炉的日子,才是最踏实的。不用惦记着边关的战事,不用操心药材够不够用,只守着这一屋的暖,一屋的人,就够了。
等开春雪化了,后山药田的雪绒草该冒新芽了,阿枣会跟着念安去挖野菜,林墨会去河西堡教兵卒认药,萧承嗣会扛着锄头去翻地。这药庐的日子,就像这炭盆里的火,看着安安静静,却一直暖烘烘地烧着,一年又一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