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县里统一推广的新品种,据说比老品种增产两成,可黄明远心里没底,这些种子能不能在地里长好。
黄明远提着一个布袋子,从县城农技站回来。袋子里装着十斤新麦种丰抗8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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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队部里,炉子烧得正旺。书记、会计,还有几个生产队长都在,黄明远把布袋子往桌上一放。
“这就是新麦种?”张德旺凑过来,抓了一把在手心里搓,麦粒比平常的略小,颜色也深一些。
“县里说了,这是新培育的,抗病、抗倒伏,产量还高。”黄明远说。
张德旺撇下麦粒,“俺种了一辈子地,啥样的麦子没见过,这小不点的玩意儿,能打多少粮食。”
其他几个队长也议论起来。
“就是,咱这地,咱最清楚,祖祖辈辈种的老麦种,虽说产量不算高,可稳当啊。”
黄明远知道说服他们不容易。他想起在农技站看到的材料,那个叫李振声的科学家,为了培育新品种,在麦田里一待就是二十多年。
“各位叔伯,”黄明远清了清嗓子,“我在县里听农技员讲,这新品种是科学家用了好多年才弄出来的,人家把不同地方的麦子选出来培育的……”
书记敲了敲烟袋锅子,“不过,这么金贵的种子,要是种砸了,可咋向上头交代?”
“要不这样,”黄明远想了想,“先拿二亩地试试,我来负责,种好种坏都算我的。”
“那可不管!”张德旺第一个反对,“你一个教书的,懂啥种地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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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论着,刘三奶拄着拐杖进来领过年的供应物资。
“吵啥呢,老远就听见你们嚷嚷。”
书记把事情说了一遍,刘三奶走到桌边,也抓起一把麦种看看。
“我倒觉得能试试。”她慢悠悠地说,“当年俺爹从外边带回来的大豆种,村里人也说长不成,结果呢现在家家户户不都种着。”
张德旺不吭声了。
黄明远趁热打铁:“张爷,要不您来帮我,您是种地的好把式,有您指点,这新种子肯定能种好。”
张德旺被捧得有点不好意思,“那……那就试试吧,不过丑话说在前头,种不好可别怨俺。”
“就这样定了,两亩试验田,就在学校后面那块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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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的日子,黄明远成了半个农民,每天放学后,他就去找张德旺请教,啥时候翻地,翻多深,底肥怎么施,行距株距多少……他拿个小本子,记得密密麻麻。
张德旺起初还端着架子,后来见黄明远是真心想学,也就掏心掏肺地教。
“你看这土,”张德旺蹲在地头,抓起一把土捏捏,“太干了不行,太湿了也不行,要像这样,一捏成团,一搓就散,这才是好。”
旁边经过的村民看见了,有的摇头,有的笑。富贵他爹说,“黄老师这是要改行种地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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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明远在家备课,听见敲门声,开门一看,是张德旺。
“黄老师,我琢磨了好些天,”老人有点不好意思,“这新种子,到底是咋个新法,你再给俺说说。”
黄明远赶紧让他进屋,倒了杯热水,他翻出从县里带回来的材料,一条一条地念给张德旺听。
“这丰抗8号,是用本地高产品种和选出的抗病品种杂交出来的,既有爹的优点,又有娘的长处……”
张德旺听得很认真,时不时还问几句。末了,他叹口气,“唉,真不容易啊,一个品种弄这老多年。”
“就是啊,”黄明远说,“我在县里还听说,有个叫李振声的老科学家,为了培育小麦新品种,在地里一待就是几十年,头发都白了,还在麦田里转悠。”
张德旺沉默了一会儿,“那咱可不能糟蹋了人家的心血,这两亩地,我得好好侍弄。”
村里人看着这一老一少为了两亩地忙活,都觉得新鲜,有人打趣,“德旺叔,您这是要把黄老师收为关门弟子?”
张德旺板着脸,“去去去,少贫嘴,等明年麦子打下来,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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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底,该播种了。那天,张德旺起了个大早,把黄明远也叫上,两人站在地头,张德旺掏出烟袋,深深吸了一口。
“黄老师,”他说,“说实话,我心里也没底。可既然答应了,就得好好干。”
“张爷,”黄明远说,“不管结果咋样,咱们尽力就行。”
张德旺亲自扶着耧,黄明远在后面撒种,新种子落进土里,和老种子看起来没啥两样。
春天来了,麦苗出土了。新品种的苗子确实有点不一样,更绿,更壮实,张德旺天天去地里转悠,比看自家的地还上心。
到了五月,麦子抽穗了。新品种的麦穗明显比旁边地里的大,粒也多。这下,村里人都不说风凉话了。
“看来这新种子还真有两下子。”
“明年俺也想试试。”
“得先问问德旺叔,这里头有啥门道。”
麦收时节到了,那两亩试验田成了全村的焦点,打下来一过秤比往年多了将近百斤。
消息传开,大队部里又挤满了人,这回不是质疑,而是来问怎么能领到新种子。
张德旺成了土专家,到处给人讲种植经验。黄明远呢,又跑了几趟县城,帮村里联系了更多的新种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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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三奶做了一桌好菜,请黄明远和张德旺吃饭。
“你们俩啊,”三奶举起酒杯,“一个出力,一个出慧,给咱村儿办了好事。”
张德旺喝了口酒,红着脸说:“要不是黄老师坚持,我这老脑瓜子还转不过弯来呢。”
“哪里的话,”黄明远说,“没有您的经验,光有种子也种不好。”
窗外,镰刀收割声此起彼伏。来年春天,瓦盆村将有更多的土地种上新品种。
新麦种,就这样在乡村的土地上生根发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