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娇祁裹着一身寒气冲进工作室时，江晓楠已经坐在办公桌后了。
他背对着门口，只留给她一个挺直的背影。
“娇祁来了，怎么看你脸色不太好？”老张抬头看了她一眼，又瞥了眼江晓楠的方向，压低声音问，“江总脸色也不太好，他刚进来时脸沉得能滴出水，我跟他打招呼都没理。”
宋娇祁正搓着冻得发僵的手，闻言往江晓楠那边扫了眼，含糊道：“他估计是早上有急事。”
她没再理会，点开配音软件开始整理素材。
指尖触到鼠标时还有点凉，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，不就是提了句暖气费吗？至于气到现在？
正琢磨着，李老板走了进来，她穿着件驼色大衣，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跟江晓楠打了个招呼后，眼神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，最后落在宋娇祁身上。
“娇娇，你跟我来趟办公室。”李老板的声音很平静，听不出情绪。
宋娇祁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手里的鼠标差点没拿稳。
她抬头时正好对上江晓楠投来的目光，他眉头微蹙，见她看过来，又飞快地转了回去。
“好。”宋娇祁站起身，心里七上八下的。
应该是比赛的事。
她跟着李老板进了办公室，刚关上门，就听见李老板“啪”地拍了下手，脸上瞬间绽开笑容，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：“你那个配音比赛，一等奖！刚才评委给我打电话了，说你的作品评分最高，评委都夸你情感抓得准！”
宋娇祁愣在原地，半天没反应过来：“一、一等奖？”
她以为能拿个二三等奖就不错了，根本没敢想一等奖。
“可不是嘛！”李老板走到她身边，拍了拍她的胳膊，语气里满是欣慰，“奖金不少呢，够你小赚一笔了，咱们工作室也跟着你沾光了。”
“不光是奖金，还有个好消息。”李老板拉着她往沙发上坐，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，“c城电视台刚联系我，说想做个儿童频道专栏。他们看了你配的《鱼尾裙》片段。，觉得特别有感染力，指定要采访你。”
宋娇祁这才缓过神，眼睛亮了亮：“采访？儿童频道？”
她配的《鱼尾裙》能被儿童频道注意到，确实是意外之喜。
“对呀，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。”李老板拍了拍她的手背，一副欣慰的表情。
宋娇祁:“谢谢李老板！我肯定好好准备。”
走出办公室时，她脚步都带着点轻。
江晓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，语气平平的：“恭喜啊，宋大配音师。”
宋娇祁转头看他，她想起早上被抛下的事，心里那点高兴淡了些：“承让，总比某些人只会耍脾气强。”
江晓楠侧过头看她，眉峰挑得老高：“我耍脾气？宋娇祁，你早上说的话，是觉得我江晓楠缺那点暖气钱？”
“我没那么说。”宋娇祁也来了气，往椅背上一靠，“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，我不想欠别人的，有错？”
“别人？”江晓楠重复这两个字，语气冷了几分，“在你眼里，我就是‘别人’？”
“不然呢？”宋娇祁迎上他的目光，寸步不让，“难道江总还想让我把你当债主？”
旁边的老张见势不对，赶紧假装翻文件，耳朵却竖得老高。
江晓楠盯着她看了两秒，忽然扯了扯嘴角，转回头去：“行，你说得对。既然是‘别人’，那电视台采访的事，我就不掺和了。”
宋娇祁被他噎了一下。
谁稀罕你掺和？
……
此后的日子变得很微妙。
江晓楠搬到了宋娇祁隔壁。
他们总在楼道里狭路相逢，有时是她拎着早餐回来，有时是他深夜从外面回来，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轻响。
他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死皮赖脸的跟着，只在目光撞上时，淡淡颔首便错身而过。
工作室都鲜少见到他的身影，偶尔来一次，也是径直走进李老板办公室，拿了文件就走，全程跟她零交流。
宋娇祁嘴上不说，心里却翻涌着疑问。
一是他到底要在c城待多久？他总不能一直耗在这座小城，A城家大业大，他不管了吗？
二是拿资料这种事，李兴跑一趟就能解决，他却非要亲自来。
这人到底在折腾什么？
她不是不懂他的心思。
从他放下A城的一切追来c城那天起，那份心思就明晃晃地摊在她面前。
可正因为懂，才更要推开。
他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两座城市，更是从小到大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。
她把这点纠结压在心底，全心投入到电视台采访的准备里。
《鱼尾裙》的配音原稿被她翻得卷了边，连可能被问到的细节都写满了笔记：角色的情绪转折点、配音时特意调整的声线弧度……
采访当天，宋娇祁穿着条浅蓝连衣裙，坐在演播厅的沙发上。
聚光灯落在身上时，她深吸了口气，指尖在裙摆下轻轻蜷了蜷。
很长时间没有在聚光灯下了，心里还略微有些紧张，镜头后的灯光太亮，像要把人所有的情绪都照得通透。
“宋小姐，我们注意到你给小主角配哭戏时，声线并没有刻意拔高，反而带着点哽咽的沙哑，是特意设计的吗？”女主持人笑盈盈地问。
宋娇祁定了定神，指尖慢慢松开：“是的。我觉得小孩子受委屈时，不是只会放声大哭，有时候是想忍住又忍不住，喉咙里像卡着东西，声音会发紧、发哑。”
她想起小时候被乔云责备时，自己也是这样，把脸埋在枕头里，肩膀一抽一抽的，不敢让哭声太大。
“那配到最动情的片段时，会不会跟着角色一起掉眼泪？”
这个问题让她愣了愣，眼前忽然闪过某个画面——那天配到小主角抱着破旧的鱼尾裙哭着说“妈妈不会回来了”时，她对着麦克风哽咽了半分钟。
“会的。”她回过神，对着镜头弯了弯眼，“因为相信这个故事，才会走进角色的情绪里。”
采访进行到一半时，主持人忽然话锋一转，笑容里多了点探究：“我们了解到，宋小姐早年在A城配音圈已经小有名气，甚至参与过的爆款动画主配，后来却突然淡出。有传言说当时遇到了一些风波，才选择来c城重新开始，能和我们聊聊背后的原因吗？”
聚光灯似乎陡然亮了几分，宋娇祁放在膝上的手指猛地收紧，连衣裙的布料被捏出细小的褶皱。
这个问题像根突然扎来的针，刺破了她精心维持的平静。
她垂眸笑了笑，指尖慢慢抚平裙摆的褶皱，声音比刚才轻了些：“主要是私人原因，不太方便多说。”她刻意避开“封杀”两个字，语气里带着礼貌的疏离，“过去的事就不聊啦，还是说现在吧。”
主持人显然没打算放过，又追问：“那从被很多人认识，到重新在c城从基础工作做起，心理落差应该很大吧？毕竟现在的工只是配一些简单的儿童听物。”
这次宋娇祁没再回避，她抬眼看向镜头，眼底的光很亮：“其实没什么落差。以前站在聚光灯下，身边有很多人帮衬，成绩里藏着别人的功劳。现在在工作室，从接小角色到打磨台词，每一步都是自己走的，反而更踏实。”
“现在靠自己站稳脚跟，哪怕慢一点，也觉得心里很稳。”
演播厅后排的阴影里，江晓楠坐在观众席的角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