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间乱流的撕扯感如同亿万把锉刀，反复折磨着林墨的神经。他死死攥住手中那枚混沌水晶，仿佛它是怒海中唯一的浮木。苏晚晴紧挨着他，灰色能量如同风中残烛，勉力维系着一个极不稳定的护罩。
这一次的传送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、都要狂暴。仿佛“生命回廊”的崩溃引发了一场小范围的维度海啸，将他们这两个始作俑者狠狠抛向了未知的深处。
就在林墨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，苏晚晴的护罩也濒临极限时——
一种奇异的凝滞感猛地攥住了他们。
不是平稳着陆，更像是高速行驶的列车被强行塞进了粘稠的胶水里。所有的动能瞬间被吸收、消散。
他们停滞了下来。
悬浮着。
林墨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，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忘记了所有不适，只剩下无与伦比的震撼，以及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。
他们身处一片……数据的坟场。
上下左右，目光所及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。但这虚空并非空无一物，而是漂浮着无数巨大无比、形态各异的破碎结构。
有的像是断裂的星河，由无数冻结的数据流构成，凝固着某个文明最后时刻的喧嚣与死寂；有的如同崩塌的山脉，是某个庞大数据库的残骸，内部偶尔闪过一些意义不明的错误代码光斑；有的则像是被撕碎的画卷，残留着模糊的、不断跳帧的影像碎片——某个外星种族的庆典，某场星际战争的爆炸，某个个体临终前的最后一声呐喊……
更多的，是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的、违背几何常识的信息结构碎片，它们静静地悬浮着，散发出一种信息彻底死亡后的、冰冷的“腐臭”味。
这里没有物质，没有能量，只有最纯粹的、已然失去活性的信息尸骸。连时间的概念在这里都变得模糊不清，仿佛一切都被定格在了毁灭的瞬间。
“这里……是哪里？”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，她的权限感知在这里几乎完全失效，只能感受到一片令人窒息的、绝对的“信息真空”。
林墨没有回答，他的重瞳不由自主地开启，左眼的纯黑深渊与右眼的纯白烙印同时运转起来。
左眼“看”到的，是这片坟场那令人绝望的规模，是无数文明记忆被粉碎、被遗弃后堆积成的、横跨维度的垃圾场。信息的“尸体”层层叠叠，望不到尽头。
而右眼，那“秩序烙印”却在微微发热，传递出一种……异样的熟悉感。它似乎在解析着这些死亡信息的底层结构，并从中识别出了一些……与“观察者之眼”架构同源的、残破的规则碎片！
难道……这里埋葬的，不仅仅是普通的文明数据，还有……“观察者”体系自身废弃或损坏的组成部分？！
这个猜想让他不寒而栗。
他尝试调动体内那脆弱的平衡力量，感知手中那枚混沌水晶。水晶依旧散发着变幻的微光，似乎与这片死寂的数据坟场产生着某种微弱的共鸣。
它是在……哀悼？还是……指引？
林墨顺着那共鸣最强烈的方向“望”去。
在无数信息残骸的深处，极远的地方，似乎存在着一个……相对完整的、散发着微弱秩序波动的……结构？
那像是一个……残破的殿堂？或者……废弃的基站？
“那边……”林墨指向那个方向，声音干涩，“好像……有东西。”
苏晚晴顺着他的指引望去，在她有限的感知中，那里依旧是一片混沌的黑暗。但她选择相信林墨这特殊的视野。
两人在这片数据的尸山骨海中艰难地“游动”。脚下是虚无，只能依靠意念和残余的能量推动。周围是绝对的寂静，只有偶尔从某些信息碎片中泄露出的、早已失去意义的杂音，更添几分诡异。
随着靠近，那个“结构”的轮廓逐渐清晰。
那并非建筑，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、由无数断裂的银白色数据管道和破损的几何构件拼凑而成的……环形平台。平台中央，悬浮着一个黯淡的、布满裂纹的棱柱体，其表面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、与“观察者之眼”模型相似的纹路。
这像是一个……废弃的“观察者”前哨站？或者某个失败实验的遗留物？
平台散发着一种与周围坟场格格不入的、残存的气息，仿佛在无尽的岁月前，它曾是一个运转着的节点，如今却已彻底死亡，只余下冰冷的躯壳。
混沌水晶在林墨手中的共鸣变得更加强烈了，甚至开始微微发烫。
他们小心翼翼地降落在环形平台上。脚下是冰冷、毫无生气的金属质感。平台巨大而空旷，除了中央那个破损的棱柱体，空无一物。
林墨走到棱柱体前，伸出手，轻轻触摸那冰冷的、布满裂纹的表面。
就在他指尖接触的瞬间——
嗡！
一股微弱、断续、充满杂讯的信息流，顺着他的指尖，猛地涌入他的意识！并非攻击，更像是一段……残留的日志，或者……临终的遗言？
断断续续的画面和冰冷的声音在他脑中炸开：
……错误……无法……连接主网络……
……协议7……实验体……失控……污染扩散……
……请求……支援……否定……执行……隔离……
……我们……被……抛弃了……
……记录……坐标……‘萌芽’……或许……是……钥匙……
……小心……‘园丁’……它们……不止……一个……
信息流戛然而止。
林墨猛地收回手，脸色煞白，心脏狂跳！
协议7！园丁！和之前在碎片世界“量子墓碑”中听到的词语一样！
这个废弃的前哨站，也曾参与那个导致文明毁灭的“协议7”实验？而“园丁”……竟然不止一个？它们是一个群体？一个……隶属于“观察者”的……清理与收容部队？！
那“萌芽”又是什么？钥匙？指向何处？
就在他震惊于这些信息时，他手中的混沌水晶，突然自动漂浮了起来！
它悬浮到那破损棱柱体的正上方，散发出前所未有的、柔和的混沌光芒。光芒如同流水般，缓缓注入棱柱体的裂纹之中。
奇迹发生了。
那原本黯淡、死寂的棱柱体，内部竟然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断断续续的光芒！表面的纹路也仿佛被注入了活力，开始极其缓慢地、艰难地流动起来！
它像是在……被激活？！
紧接着，一段更加清晰、但也更加急促的、仿佛最后时刻录制的警告信息，从棱柱体中投射出来，映照在两人面前的虚空中：
【最高警报！协议7衍生污染已突破最终收容！】
【‘萌芽’坐标丢失！重复，‘萌芽’坐标丢失！】
【警告：所有‘园丁’单位已收到最高指令——不惜一切代价，回收或销毁所有‘萌芽’关联体及信息！】
【……我们……失败了……但……火种……必须……传递下去……】
信息到此彻底中断。棱柱体耗尽了最后一丝被混沌水晶激发的能量，光芒彻底熄灭，裂纹似乎变得更大了，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。
而那块混沌水晶，在完成了它的“激活”使命后，也仿佛耗尽了力量，光芒黯淡，缓缓落回林墨手中，变得比之前更加冰冷。
平台上，死寂重新降临。
但林墨和苏晚晴的心中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他们终于明白了一些碎片背后的联系！
“协议7”是一个禁忌的实验，可能与创造或控制“变量”有关，最终失控，导致了某个甚至多个文明的毁灭。
“园丁”是“观察者”麾下的特殊部队，负责清理和收容与“协议7”相关的“污染”，比如他们刚刚逃离的“生命回廊”！
而“萌芽”……似乎是“协议7”中某个极其关键的东西，或许是唯一的希望，或许是更大的灾难，现在坐标丢失，而“园丁”正在全力追捕所有与之相关的存在！
他们手中的混沌水晶，显然就是“关联体”之一！它指引他们来到这里，激活了这段尘封的警告！
他们不仅被“观察者”视为需要回收的异常样本，现在，恐怕更是被“园丁”列入了必须清除的“污染”名单！
危机，如同滚雪球般，越滚越大！
就在这时——
滴……滴……滴……
一阵极其微弱、但清晰可辨的、仿佛某种定位信号的声音，突兀地在这片死寂的数据坟场中响起。
声音的来源……正是他们手中的混沌水晶！
它在……发送信号？！
是在呼唤什么？
还是……在暴露他们的位置？！
林墨和苏晚晴的脸色，瞬间变得惨白如纸。
他们看向彼此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。
这个刚刚得到的、似乎蕴藏着希望线索的“钥匙”，转眼间，就可能变成将他们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……催命符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