倾尽所有。
这四个字，从【中山装】的口中说出，其分量，重如泰山。
它代表着，这个国家最顶层的力量，将毫无保留地，为江辰那个宏大到近乎疯狂的计划，一路开绿灯。
然而，江辰却没有立刻表现出欣喜。
他脸上的神情，反而，变得更加凝重。
“首长，这个计划，最大的困难，不在钱，也不在政策。”
江辰的声音，将会议室里那股刚刚燃起的狂热气氛，重新拉回了冰冷的现实。
“而在，人。”
他转向林岚。
林岚立刻会意，将一份新的文件，投放在了幕布上。
那是一份名单。
一份，由她连夜整理出来的，国内在神话学、历史学、动画制作、游戏开发、cG特效等领域，最顶尖的人才名单。
每一个名字后面，都跟着一长串，闪亮的履历。
然而，此刻，这些名字，却大多，被标记成了，刺眼的红色。
“就在我们从开罗回来的这半个月里。”林岚的声音，冰冷而客观，“这份名单上，超过70%的人才，都已经，或者正在，被几家新成立的，拥有海外资本背景的传媒公司和游戏公司，以三到五倍，甚至十倍的薪资，挖走。”
“其中，就包括了我们之前在《铸芯》项目中有过合作的，国内最好的动画特效团队——‘追光者’工作室。”
“他们，几乎是被人，连锅端了。”
“对方给出的条件，我们，跟不起。”
林岚的话，像一盆冰水，兜头浇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头上。
釜底抽薪。
环球资本理事会的动作，比他们想象的，还要快，还要狠。
他们很清楚，任何一个宏大的文化项目，其核心，都是人。
只要把最顶尖的创作者，都用金钱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上，让他们去生产那些廉价的“奶头乐”产品。
那么，江辰的《山海经》宇宙，就算构思得再宏伟，也只能是，空中楼阁。
“这帮资本家，真是亡我之心不死！”高健气得牙痒痒，他想不通，为什么国内最顶尖的人才，会为了钱，去给那帮玩意儿卖命。
“不能怪他们。”江辰却摇了摇头，“良禽择木而栖，这是人之常情。我们不能用道德，去绑架任何一个人的职业选择。”
“更何况，”江辰的目光，变得有些复杂，“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，有时候，一个能够让他毫无顾忌，尽情施展才华的平台，比金钱，更具吸引力。”
会议室里，再次陷入了沉默。
这是一个，比技术封锁，更难解决的，人才困境。
“所以，”【中山装】看着江辰，缓缓开口，“你的破局之法，是什么？”
他相信，江辰既然敢提出这个计划，就一定，想好了，如何解决这个最棘手的问题。
江辰笑了。
“既然，我们抢不过他们。”
“那我们，就创造，属于我们自己的，人才。”
他转过身，看着幕布上，那份已经变得残缺不全的人才名单，眼中，闪烁着一种，名为“野心”的光芒。
“我们，不找那些，已经成名的大师。”
“我们去找，那些，还在学校里，在小公司里，在出租屋里，怀揣着梦想，却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来的，年轻人。”
“我们去找，那些，有才华，有热情，有还没有被资本污染的，干净的灵魂。”
“然后……”
江辰的嘴角，勾起一抹，自信的弧度。
“我，将送给他们一份，任何一个真正的创作者，都无法拒绝的，礼物。”
他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，连接上投影。
屏幕上，出现了一个，空白的文档。
江辰的手指，开始在键盘上，飞快地敲击。
一行行文字，出现在屏幕上。
那不是什么复杂的计划书，也不是什么宏大的宣言。
那，像是一封，邀请函。
【致所有，还在仰望星空的人：】
【你是否，也曾梦回山海，与那些光怪陆离的神兽，一同奔跑？】
【你是否，也曾幻想，自己能像夸父一样，去追逐那永不落下的太阳？】
【你是否，也曾惋惜，那些属于我们文明最瑰丽的想象，正被遗忘在故纸堆里，蒙上厚厚的灰尘？】
【现在，我们，给你一个，重塑神话的机会。】
【我们，将共同打造一个，名为《山海经》的，开放式，创作平台。】
【在这里，没有甲方，没有KpI，没有市场调研，没有流量考核。】
【我们，只有一个，共同的目标——】
【用我们的画笔，我们的代码，我们的文字，我们的音乐，去复活，那个属于我们所有人的，伟大的，神话世界。】
【在这里，你的每一个创意，都将被尊重。】
【你的每一个角色设计，都可能成为，这个世界的一部分。】
【你的每一段故事，都可能被，亿万的同胞，看到，听到，感受到。】
【我们，不提供，让你一夜暴富的薪水。】
【但我们，提供，一个让你名留青史的，可能。】
【这是一个，只属于理想主义者的，狂欢。】
【这是一场，用梦想，对抗资本的，战争。】
【如果你，心中的火，还未熄灭。】
【那么，来吧。】
【加入我们。】
【让我们一起，为我们的文明，为我们的下一代，留下一点，不一样的东西。】
【落款：江辰。】
一封信，写完。
整个会议室，鸦雀无声。
高健看着屏幕上那段文字，感觉自己的心脏，像是被什么东西，狠狠地撞了一下。
他虽然是个粗人，但他看得懂。
这封信里，每一个字，都像是带着火的。
那是一种，能点燃人心中最深处，那团名为“理想”的火焰的，魔力。
林岚看着那段文字，那双总是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，理性的眼睛，第一次，微微地，湿润了。
她想起了，自己当初，为什么会放弃跨国公司的高薪，选择进入这个沉闷的体制。
不就是为了，能做一点，“不一样的东西”吗？
【中山装】和那几位中年男人，看着屏幕，久久不语。
他们，都是从那个，一穷二白的年代，走过来的人。
他们，比任何人都懂，这封信里，那种“为理想而战”的，强大的，精神感召力。
“就凭这个？”许久，一位中年男人，还是忍不住，问出了心中的疑虑，“就凭一封信，就能把人才，从资本手里，抢回来？”
他不是不相信这封信的力量。
只是，现实，往往，比理想，更骨感。
面对三倍、五倍，甚至十倍的薪资，面对京城的房产，面对解决家人工作的诱惑……
有多少年轻人，能顶得住？
江辰，笑了。
“当然，不够。”
他转过头，看着那位提问的首长，眼中，闪烁着一丝，狡黠的光芒。
“所以，在这封信的下面，我们，还需要，附上一个，小小的‘附件’。”
他示意林岚。
林岚会意，立刻，将一个视频文件，拖到了屏幕上。
视频，开始播放。
那是一段，动画。
一段，只有短短三十秒的，动画。
画面，从一片混沌的黑暗开始。
一个孤独的，小小的身影，在黑暗中，艰难地，跋涉。
她的脚下，是波涛汹涌的，无尽的黑色海洋。
她的身后，是一片，被海水吞噬的，沉没的大陆。
她，是精卫。
她抬起头，看着那片，永远也填不满的，愤怒的海洋。
她的眼睛里，没有绝望。
只有，一种，倔强到，令人心碎的，执着。
她张开嘴，发出一声，清脆的，啼鸣。
然后，她衔起一颗，小小的，石子。
义无反顾地，冲向了，那片，滔天的巨浪。
画面，在这一刻，定格。
一行字，缓缓浮现。
【我们的神话里，没有神。】
【只有，不肯认输的，人。】
三十秒的动画，结束。
没有一句台词。
甚至，连配乐，都只有最简单的，风声，和海浪声。
但，就是这短短的三十秒。
那极致的，充满了悲剧美的，艺术表现力。
那从画面中，扑面而来的，宏大的，悲壮的，史诗感。
瞬间，就将会议室里，所有人的灵魂，都给，攥住了！
高健，张大了嘴，怔怔地看着屏幕，他感觉自己的头皮，一阵发麻。
林岚，紧紧地，捂住了自己的嘴，眼泪，不受控制地，从指缝间，滑落。
那几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中年男人，此刻，也都是，眼眶泛红，呼吸，变得粗重。
【中山装】看着屏幕上，那只衔着石子，冲向大海的，小小的飞鸟。
他仿佛，看到了，这个民族，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，所遭遇的，无数的，苦难与抗争。
洪水，干旱，异族的铁蹄，列强的炮火……
他们，也曾像这只小鸟一样，渺小，无助。
但他们，从未，认输。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【中山装】的声音，带着一丝，无法抑制的，颤抖。
“这，就是我说的，那个‘附件’。”
江辰的声音，平静地响起。
“这，就是我们，《山海经》宇宙的，第一支，概念预告片。”
“也是我，为那些还在犹豫的，真正的创作者们，准备的，一份，‘投名状’。”
“我要让他们看到，我们，想做的，到底是什么。”
“我要让他们明白，跟着我，他们能创造出的，是怎样，伟大的，作品。”
“钱，理事会可以给。”
“但是，这个……”
江辰的手，轻轻地，敲了敲屏幕上，那只，不肯认输的，小小的，精卫鸟。
“他们，给不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