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灵青帝苑的偏殿,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压抑。灵植枯萎的灰败气息尚未完全散去,空气中飘荡着细微的尘埃,那是死去的草木精灵最后的痕迹。沐瑶端坐于一张由千年温心木雕琢而成的软榻上,翠绿的长发失去了几分往日的莹润光泽,脸色带着一丝本源受创后的苍白,眉宇间凝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重。她指尖萦绕着一缕微弱的翠绿光华,正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体内因强行压制枯之力反噬而紊乱的本源。每一次细微的法则波动,都让她光洁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,黛眉微蹙。
殿角,楚萧正蹲在地上,对着一堆与这仙家殿宇格格不入的东西忙碌着。
一口黑黝黝、边沿甚至有些坑洼的凡铁锅,几捧最普通、灵气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谷,几枚表皮鲜红、个头饱满却毫无灵力威压的朱果,还有一小撮被仔细碾碎的、颜色枯黄干瘪的苔藓粉末。他动作麻利地将灵谷倒入锅中,引动偏殿角落里用于炼丹的地火——这地火被他小心翼翼控制到最微弱、最稳定的程度,只够慢慢熬煮。清水注入,谷粒在逐渐升温的水中翻滚。
“楚…楚哥,您这是要…煮粥?”柱子抱着几块从苑外寻来的、还算干净的石头,看着楚萧这架势,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旁边几个草木精灵也好奇地围拢过来,翠绿的小脸上满是困惑。在这仙家圣地,灵丹妙药都未必能缓解帝尊本源反噬,煮一锅凡俗粥水?这矿奴帝尊莫不是疼糊涂了?
“嗯,煮点吃的。”楚萧头也没抬,声音平静,带着矿工特有的务实。他拿起一枚朱果,用一把同样不起眼、刃口都磨钝了的小刀,仔细削去果皮,露出里面饱满多汁的果肉,然后切成细碎的小块,投入锅中。随着朱果入水,一股极其清淡、微带酸甜的果香混着谷物的朴实气息,在偏殿中弥漫开来,冲淡了几分灰败的死寂。
雾气升腾,模糊了楚萧棱角分明的侧脸。他专注地盯着锅中逐渐变得粘稠、泛起淡淡朱果红的粥水,拿起一根光滑的木勺,开始缓缓搅动。动作沉稳而富有韵律,带着一种矿工在漫长黑暗矿道中培养出的、近乎本能的耐心。这场景,与他当年在阴冷矿洞深处,守着唯一一口破锅,用最劣质的粗粮和偶尔寻到的野果熬煮糊糊,试图给冻僵的兄弟们暖回一口气时,何其相似。
“土法子罢了,”楚萧仿佛看穿了柱子他们的心思,搅动着粥,声音透过雾气传来,低沉而温和,“暖胃,续命。有时候,最寻常的东西,反倒能顶大用。” 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手边那撮不起眼的苔藓粉末上,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追忆。这是当年在矿脉最深处,煞气爆发、几乎断绝生路时,他和几个兄弟在冰冷岩壁上抠下来的最后一点活物,靠着它熬过了最难的三天。他小心翼翼地捻起一撮,均匀地撒入翻滚的粥中。枯黄的粉末瞬间融入,没有激起任何波澜,只有一股极淡的、如同雨后泥土般的微腥气息逸散开来。
粥,熬好了。粘稠适度,泛着温润的浅红,热气腾腾。
楚萧盛了浅浅一碗,双手捧着,走到沐瑶面前。他微微躬身,姿态恭敬却并不卑微,眼神清澈坦荡,如同矿工向工头呈上采到的矿石。“沐瑶帝尊,刚熬了点粥,趁热喝点?暖暖身子也好。” 碗沿滚烫,他粗糙的手指却稳稳托着。
沐瑶抬起眼帘。雾气缭绕中,楚萧的身影并不高大,甚至有些单薄,沾着些许草木灰的布袍与这仙家殿堂格格不入。但他递上粥碗的动作,那双布满茧子却异常稳定的手,那专注而毫无杂念的眼神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令人难以拒绝的力量。她温润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,没有言语,只是微微颔首,伸出纤白如玉、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虚软的手,接过了那碗凡俗的粥。
碗壁传来的温热,透过指尖,驱散了一丝体内因本源反噬带来的冰冷滞涩感。沐瑶舀起一小勺,轻轻吹散热气,送入口中。温热的粥水滑入喉中,没有预想中的寡淡,反而带着朱果天然的微甜和谷物朴实的香醇。最奇异的是,当那混着苔藓粉末的温热粥水落入腹中,一股极其微弱、却无比真实的暖流,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,悄然弥漫开来!这股暖流并非蕴含强大灵力,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源自最顽强生命的温润滋养之力,竟奇迹般地抚平了她体内因强行压制枯力而躁动不安的本源反噬!那如针扎般的枯寂刺痛感,如同被温水浸润,瞬间缓解了许多!
沐瑶握着勺子的手,几不可察地顿住了。她冰封般的心湖,仿佛被这碗寻常粥水中蕴含的、超越灵力层次的“生”之暖意,轻轻叩动。她抬起眼,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、认真地看向楚萧。这个男人的“土法子”,竟真能触及她帝尊本源层面的不适?这混沌珠之主,对“生”的理解与运用,竟如此…返璞归真?
“味道…尚可。”她朱唇微启,吐出三个字,声音依旧清冷,却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寒意,甚至带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…温度?她低下头,又舀了一勺,动作比之前自然了许多。
楚萧见状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憨厚笑意,正欲转身再去盛粥——
“好香!什么东西这么香?小木头!你藏了什么好东西?!”
一声如同烈焰炸响般的清亮女声伴随着灼热的气浪猛地冲入偏殿!赤阳女帝苏凰如同一团燃烧的金色火焰,赤金长发飞扬,裙裾如火云翻滚,人未至,那焚尽八荒的炽热气息已将殿内残余的灰败死气瞬间涤荡一空!她那双跳动着金焰的眸子,如同发现猎物的猛禽,瞬间锁定了沐瑶手中那碗冒着热气的、红润润的粥,以及楚萧脚边那口还在咕嘟咕嘟冒泡的铁锅!
“凡谷粥?”苏凰小巧的鼻子用力嗅了嗅,眼中金焰更盛,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奇和垂涎,“看着平平无奇,怎么闻着这么勾人?还有股…嗯…说不出的舒服劲儿?”她根本没看楚萧,目光像黏在了那锅粥上,赤金身影一晃,带起灼人的热风,瞬间就扑到了锅边!
“喂!给本座来一碗!不!这锅本座包了!”苏凰风风火火,带着焚世女帝一贯的霸道,伸出那只足以熔金化铁、萦绕着淡淡金焰的纤纤玉手,五指箕张,直接朝着滚烫的锅沿抓去!在她看来,区区凡铁锅的温度,于她焚世真火本源而言,不过清风拂面!
然而——
滋啦!!!
“嗷——!!!”
一声堪比神铁被投入熔炉的刺耳声响,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、充满难以置信和剧痛的尖叫,瞬间响彻偏殿!
只见苏凰那根刚刚触及滚烫锅沿的食指指尖,一缕细小的、带着烤肉香味的白烟袅袅升起!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,整个人猛地原地弹跳起来,另一只手死死捏住被烫到的指尖,赤金色的瞳孔因剧痛和极度的不可思议而瞪得溜圆,眼角甚至飙出了两滴被高温瞬间蒸发的金焰泪花!
“烫烫烫烫死本座了!!!”堂堂焚世真火本源掌控者,跺着脚在原地乱跳,周身金焰不受控制地“轰”一下爆开,瞬间将偏殿一角精致的藤萝屏风燎成了飞灰!她甩着手,对着指尖猛吹气,那模样,哪还有半分焚世女帝的威严,活像个被糖葫芦烫了嘴的小女孩,狼狈又滑稽。
“噗!”柱子死死捂住嘴,脸憋得通红。几个草木精灵吓得抱成一团,翠绿光点乱颤。连端坐的沐瑶,握着勺子的手都顿住了,温润的眼眸中清晰地闪过一丝愕然,随即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。
楚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半步,看着眼前这位跳脚的金焰女帝,又看看那口被苏凰指尖金焰燎得微微发红的黑锅,脸上表情异常精彩。他强忍着笑意,嘴角抽动了几下,最终化作一声带着无奈和矿工式耿直的叹息:“呃…赤阳帝尊…这锅…它…它就是个凡铁锅…可没加持什么避火法阵…刚离火,烫得很…” 他顿了顿,看着苏凰吹着通红指尖的委屈模样,好心补了一句,“要不…您等它凉凉?”
“凉凉?!本座堂堂焚世真火…被一口破锅烫了?!”苏凰气得金发倒竖,周身金焰乱窜,烧得殿内温度急剧攀升。她猛地扭头,金焰燃烧的眸子恶狠狠地瞪向楚萧,那眼神仿佛要把他连人带锅一起烧成灰烬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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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一章预告:【心聆草木,混沌息壤育新芽】
莲池畔,枯荣并蒂莲死寂的灰色花瓣层层包裹,如同冰冷的棺椁。
楚萧盘膝坐于池边,双手虚按水面,眉心微蹙,意识沉入混沌珠深处,竭力捕捉着莲心那丝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求救意志:“撑住…我听见了!”
“引!”沐瑶清叱,指尖翠绿法诀牵引,一缕精纯至极的青木生机顺着楚萧引导的混沌气旋,悍然刺入枯之花苞核心!
嗤——!刺耳的剥离声响起,一片巨大的、死寂的灰色花瓣如同腐朽的巨岩,轰然脱落,坠入池中!
就在那花瓣脱落的刹那,一点被混沌灰气温柔包裹着的、嫩绿到令人心颤的细小新芽,在枯寂的核心处,顽强地探出了头!
(枯死莲心绽新芽!混沌息壤显神威!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