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庭西侧,幽冥死气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凶兽,裹挟着腐败花香的腥甜,狂暴地翻涌、扩散。首当其冲的广寒宫,那万年冰魄玄晶构筑的宫墙正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嗤嗤”声,纯净的冰蓝被一块块迅速蔓延的灰黑污迹侵蚀、覆盖。宫外环绕的月桂林更是惨不忍睹,晶莹如玉的叶片沾染上死气,瞬间失去光泽,变得灰暗、卷曲,如同被无形的火焰舔舐,簌簌化为飞灰,只留下光秃秃的枯枝,在死气黑雾中绝望伸展。
玉阶之上,凌清雪冰蓝色的广袖流仙裙纹丝不动,周身萦绕的冰雾却骤然浓郁、酷寒刺骨。她指尖拂过一片边缘染黑的月桂叶,冰蓝月华净化污秽的刹那,叶片也因无法承受极致冰寒而碎裂成齑粉。
她抬起冰湖般的眼眸,穿透翻涌的死气黑雾,落在那座摇摇欲坠的墨玉巨殿上,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冰锥凿入虚空:“幽萝,汝之花若谢尽,轮回殿根基动摇,这逸散的幽冥死气……便要冻绝吾之广寒了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九幽轮回殿深处,那剧烈摇曳、如同垂死巨兽心脏般搏动的幽绿魂火,猛地爆发出更加刺目的光芒!
轰——!
一道身影骤然自翻腾的幽冥死气中心冲天而起!
是幽萝女帝!
她一身仿佛由最深沉夜色织就的长裙,其上幽绿符文明灭不定,如同无数只窥伺生机的鬼眼。一头幽绿色的长发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狂舞,面色比平日更加苍白,几乎透明,唇边甚至挂着一丝未来得及拭去的、极其细微的暗色血痕,显然强行催动魂火令她自身也遭受了反噬。
“凋零……窃魂……污秽……当灭!”幽萝的声音嘶哑冰冷,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无尽的死寂与暴怒。她悬浮于枯萎花海上空,双手结印,周身幽冥死气如百川归海般疯狂汇聚,在她掌心上方压缩成一个深邃到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墨绿漩涡!
漩涡之中,幽光刺目,那是被高度凝聚、赋予了灭绝意志的九幽魂火本源!
“焚!”
一声厉喝,幽萝双手猛然下按!那墨绿色的毁灭漩涡如同天罚之眼,轰然坠落,砸入下方枯萎花海最密集、噬魂冥蚜最汹涌的区域!
轰隆!!!
震耳欲聋的爆鸣撕裂了帝庭的死寂。墨绿漩涡炸开的瞬间,狂暴的幽冥烈焰化作滔天火浪,席卷四方!空间被灼烧出扭曲的波纹,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。
火浪所及之处,那些密密麻麻、疯狂啃噬着彼岸花根的噬魂冥蚜,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,便在蕴含魂火本源的死气烈焰中瞬间汽化,化作一缕缕微不足道的青烟。
成了?
楚萧心头刚升起一丝希望,混沌珠却在丹田内猛地一震,传递出强烈的“排斥”与“不祥”之感!
只见那毁灭性的幽冥烈焰过处,被波及的枯萎彼岸花株,如同被泼上了滚烫的浓酸,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腐烂、塌陷!灰黑色的腐败如同瘟疫般在花丛中急速扩散,比之前冥蚜啃噬造成的枯萎快了何止十倍!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腥气,瞬间浓郁到了极点!
更可怕的是,那狂暴的能量冲击,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狠狠撞在早已不稳的轮回殿本体上!
嗡——轰!!!
巨大的墨玉殿宇发出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呻吟,表面流淌的幽绿光纹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寸寸崩裂!殿宇深处,那维系着幽冥法则运转的九幽魂火,猛地一黯,光芒骤然收缩,几乎熄灭!随即,一股更加庞大、更加失控、带着彻底毁灭与凋零意味的幽冥死气洪流,如同决堤的冥河,从殿宇的每一个缝隙、每一扇门窗中,疯狂地喷涌而出!
这股洪流比之前更加污秽、更加暴戾!它翻滚着,咆哮着,带着摧毁一切的意志,狠狠撞向广寒宫的防御!
嗤啦啦——!
冰魄玄晶宫墙上的灰黑斑痕如同活物般急速蔓延、加深!大片大片的月桂枯枝在这股冲击下直接化为齑粉!整个广寒宫仿佛被投入了污浊的墨池,清冷孤高的意境荡然无存。
凌清雪周身冰雾剧烈翻腾,裙摆上的寒月符文骤然亮起刺骨冰蓝光华,死死抵住那汹涌而至的污秽死气。她绝美的面容上,冰霜更甚,那双冰湖般的眼眸深处,一丝真正的愠怒与冰冷的杀意终于不再掩饰,遥遥锁定了花海上空那个幽绿的身影。
幽萝悬浮于自己造成的更大灾难之上,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,脸色惨白如金纸。看着下方加速腐败的花海,看着轮回殿更加剧烈的震颤,看着广寒宫被进一步侵蚀,她幽绿色的眼瞳深处,第一次掠过一丝……茫然与无力。她引以为傲、掌控生死的幽冥法则,此刻竟成了毁灭根基的帮凶!
“法则相冲!这冥蚜…竟似与彼岸花根系的魂力同源而生?神通越是酷烈,对花株本身的伤害反而越重?”楚萧心脏狂跳,混沌珠的预警和眼前的惨状印证了他的猜想。这绝非寻常虫害!
他猛地蹲下身,不顾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败腥气与狂暴死气的双重压迫,目光死死盯住一片被幽冥烈焰边缘扫过、正在加速腐烂的花株根部。泥土翻涌,无数细小的孔洞暴露出来。楚萧伸出两指,指尖缠绕着一缕微不可察的混沌气流——那是混沌珠的力量在自发护主,隔绝了死气与污秽的直接侵蚀。
他精准地捻住一只刚从孔洞中惊慌爬出、通体近乎透明、唯有头部一点暗红的噬魂冥蚜。
那小东西在混沌气流形成的微小屏障中疯狂扭动,口器开合,发出无声的嘶鸣。
楚萧凝神细观。这形态…这近乎透明的躯体…这对魂力本源的贪婪啃噬…还有这头部一点诡异的暗红…
矿道深处,幽暗潮湿,只有劣质矿石发出的微弱荧光。石壁上,那些指甲盖大小、通体灰白、头部一点暗褐的蚀铁虫,正密密麻麻地啃噬着富含金属矿物的岩层,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。矿奴们最常用的驱赶方法不是刀劈斧凿,那只会让它们分泌更多腐蚀粘液毁掉矿脉。而是点燃潮湿的驱虫草,用那呛人却不算剧毒的浓烟去熏……
蚀铁虫!矿洞里最难缠、最让管事头疼的低级妖虫!它们怕烟!尤其是那种廉价、气味浓烈、矿奴们用来驱赶地下毒虫蛇蚁的劣质驱虫草燃烧的烟!
眼前这噬魂冥蚜的形态、习性,与那蚀铁虫何其相似!只是更加微小,更加诡异,目标从矿物金属变成了魂力本源!它们啃噬花根,如同蚀铁虫啃噬矿脉!神通攻击如同用刀斧劈砍蚀铁虫,只会引发更糟的结果!
一个近乎荒谬、却又在逻辑上严丝合缝的念头,如同黑暗矿道里突然亮起的一点微光,猛地刺穿楚萧脑海中的迷雾!
他猛地抬头,目光越过翻腾的死气,先是看向花海上空气息萎靡、脸色惨白、眼中带着一丝茫然的幽萝女帝,再转向广寒宫玉阶上,那冰眸含煞、周身寒气几乎要将空间都冻结的凌清雪。
两股庞大到足以碾碎星辰的帝威,因各自领地被污秽侵蚀而变得格外沉凝、压抑,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,狠狠压在楚萧身上。他全身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,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子,混沌珠在丹田内急速旋转,散发出灰蒙蒙的光华,才勉强护住他心脉不被这恐怖的威压碾碎。
卑微矿奴的过往与此刻直面女帝的处境在灵魂深处激烈碰撞。但看着加速腐烂的花海,看着摇摇欲坠的轮回殿,看着被污浊的广寒宫,一股源于对“生”的敬畏和对脚下这片初生帝庭“责”的担当,压过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。
楚萧深吸一口气,那口气仿佛带着矿道深处的硝烟与泥土气息,顶着几乎要将他碾成齑粉的帝威,用尽全身力气,朝着两位至高无上的女帝,喊出了那个在她们听来绝对匪夷所思、甚至堪称亵渎的提议:
“幽萝陛下!凌陛下!或许…可用大量低阶安魂草燃烧生烟试试?!”
声音不高,却在这法则轰鸣、死气咆哮的混乱之地,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狂暴的能量乱流。
花海上空,幽萝女帝幽绿色的瞳孔猛地一缩,缠绕周身的死气漩涡都为之一滞。她难以置信地低头,看向那个在帝威下身形佝偻、却倔强挺直脊梁的身影。安魂草?那种凡俗修士用来安抚低阶怨灵、随处可见的杂草?燃烧生烟?驱虫?
玉阶之上,凌清雪周身翻腾的冰雾也骤然凝固了一瞬。冰蓝色的眼眸微转,目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落在了楚萧身上,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寒流,带着审视,带着极度的荒谬感,更带着一丝被这“蠢办法”冒犯了的冰冷。广寒宫被污,月桂凋零,此等奇耻大辱,竟要用凡草烟火来解?
两股足以令星河寂灭的目光,瞬间聚焦在楚萧身上。
死寂。
只有轮回殿不堪重负的嗡鸣和死气翻滚的咆哮,成为这凝固画面中唯一的背景音。
楚萧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在这目光下冻结、崩裂。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,迎着那两道目光,艰难地补充道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铁砂:“这…这虫子…习性…像矿洞蚀铁虫…畏…畏烟!尤其…是安魂草那类…气味独特浓烈的…草烟!” 他急促地喘息着,混沌珠的光芒在体内疯狂流转,对抗着那几乎要将他彻底碾碎的恐怖压力,“死马…当活马医!至少…不会比现在更糟!”
话音落下,他几乎脱力,后背已被冷汗浸透。卑微矿奴的经验,在这帝庭法则的至高殿堂,赌上了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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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一章预告:【青烟袅袅,虫退花安】
在两位女帝沉默的威压下,卑微矿奴的“笨办法”能否换来一线生机?
安魂草烟在枯萎花海中升起,噬魂冥蚜是疯狂退散还是加速毁灭?
幽萝静立烟中,看不清表情,她是否会承认这匪夷所思的方法?
广寒宫的冰寒之气,能否随着烟雾的升腾而真正退去?
楚萧这孤注一掷的赌注,是成为帝庭的笑柄,还是绝境中的唯一微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