葬风谷方向,那朵混杂着青白火焰与空间碎片的巨大蘑菇云正缓缓沉降,如同天地间一块丑陋的伤疤。冲击的余波化作呜咽的风,卷着焦糊与尘土的气息掠过云栖城上空。城东,侥幸逃过一劫的凡人们从废墟瓦砾中钻出来,灰头土脸,惊魂未定地望着城外那毁灭的奇观,庆幸的唏嘘与后怕的哭喊交织成一片。
“老天爷保佑啊!帝尊老爷!风帝尊!小老儿我那雨前龙井的罐子真保住了哇!”茶摊老板老李头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,在一众嘈杂中格外突出。他死死抱着怀里一个裂了缝的粗陶罐,对着天上悬停的两个身影,又是作揖又是抹泪。
九天之上,混乱的能量乱流正逐渐平息,只余下稀薄的青灰色风屑,如同燃烧殆尽的余烬,缓缓飘落。
楚萧悬在空中,大口喘着粗气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灼烧般的痛感,那是混沌珠超负荷运转后留下的“内伤”,如同矿洞深处吸入了过量粉尘后的憋闷与刺痛。他身上的玄色帝袍早已成了挂着的布条,在残余的微风里可怜地飘荡,露出内里那件洗得发白、打着补丁的粗麻旧衬衣。衬衣也多了几道裂口,但那些由九色微芒丝线缝补过的地方却异常坚韧,顽强地维系着最后的体面。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擦擦额头的冷汗,动作却猛地一顿。
手腕上,那微凉、有力、带着风刃般锐利触感的紧握,竟还未松开。
风无痕就悬停在他身侧不远处,银青色的长发略显凌乱地披散在肩后,几缕发丝被细汗黏在光洁如玉的额角。她微微侧着头,目光并未落在楚萧身上,而是投向了葬风谷那正缓缓沉降的恐怖烟尘,精致的下颌线绷得有些紧,仿佛还在回味方才那扭转乾坤的惊险搏杀。那只紧握着楚萧手腕的手,指节依旧微微用力,透着一股未曾完全散去的紧绷感。
楚萧低头,看了看自己被帝尊紧握的手腕,又抬眼看了看风无痕那线条冷硬、带着几道新鲜细小罡风割痕的侧脸。两人之间,只有下方劫后余生凡人的喧嚣隐隐传来,气氛一时有些凝滞。
“咳…”楚萧清了清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嗓子,试图打破这微妙的寂静,“那个…风帝尊,手…麻了。”
风无痕仿佛被无形的风针扎了一下,猛地甩开手!动作快得带起一阵疾风,将楚萧破烂的帝袍下摆吹得猎猎作响。她迅速扭过头,银青色的眸子狠狠瞪了楚萧一眼,那眼神锐利依旧,如同九天之上最凛冽的罡风,只是其中似乎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疏离,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…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?
“哼!命大的矿奴!”她冷哼一声,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、高高在上的傲气,只是那尾音似乎不那么稳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,“下次再这般不知死活地往寂灭风眼里跳,休想本尊伸一根手指头!” 说罢,她周身青辉一闪,衣袂飘飞,作势就要化作一道流光,返回她那位于九天罡风层之上的凌霄风巢。
就在她转身欲离的刹那——
咔哒!
一声极其轻微、几乎被风声淹没的脆响,从楚萧鼻梁上方传来。
楚萧下意识地抬手一摸,指尖只触到冰凉的皮肤——那副曾陪他深入无数矿洞、镜片上沾满过尘灰与汗水、边框被磨得光滑、此刻还残留着抵御罡风后一层灰蒙蒙能量的旧护目镜,镜腿处一道早被撕裂的细微裂痕终于承受不住,彻底断裂开来。
啪嗒。
那副饱经沧桑、样式粗陋的护目镜,直直地从高空坠落。它在稀薄的云气中翻滚着,划出一道不起眼的轨迹,不偏不倚,“当”地一声轻响,稳稳落在了下方巡天风巢最大的一块、尚残留着青白火焰余烬的平整黑色残骸之上。镜片在灰烬的映衬下,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天光。
楚萧看着那落在巨大残骸上、如同尘埃般渺小的护目镜,愣了一下。鼻梁上骤然空落落的,竟有些不习惯,仿佛少了一层与过往苦难岁月相连的薄甲。他随即咧嘴一笑,扯动了嘴角,露出一口白牙,带着矿工特有的、对旧物损耗的豁达:“嘿,旧的不去,新……”
他的话戛然而止。
因为正准备化作流光离去的风无痕,身形如同被无形的丝线骤然拉住,猛地顿在了半空!
她的目光,锐利如鹰隼,瞬间穿透了数十丈的距离,精准无比地钉在了那块风巢残骸上,钉在了那副灰扑扑的旧护目镜上。更准确地说,是钉在了护目镜右上方镜片边缘,那一点极其微小、正闪烁着梦幻般幽蓝光泽的奇异粉尘上!
那点幽蓝,如同凝固的星屑,又似跳跃的精灵之火,在残骸青白的余烬映衬下,散发出一种不属于此界、空灵而诱惑的光晕。
风无痕银青色的瞳孔骤然收缩!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,伴随着一丝被揭破隐秘的冰冷寒意,瞬间攫住了她的心神!她认得这东西!这正是她不惜冒险深入虚空夹缝,甚至不惜令巡天风巢超负荷运转、最终导致失控崩溃的元凶——虚空风精逸散时留下的核心星尘!
“原来…是它!”风无痕心中无声翻涌,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中猛地蜷缩了一下。巡天风巢核心区域那些疯狂闪烁后湮灭的符文残影,仿佛再次在她眼前跳动,无声地控诉着她对那缕罕见虚空风精的贪婪追逐,是如何一步步撕裂了风巢的稳定结构。
她甚至没有思考,几乎是本能地,对着下方那块残骸遥遥一招手。
呼!
一股柔和的清风凭空而生,如同无形的手掌,托起那副沾染着幽蓝星尘的旧护目镜,稳稳地飞向高空,落入风无痕摊开的素白掌心。
入手冰凉,是金属和劣质晶石的触感,粗糙得硌人,还带着高空坠落的震荡余温。镜片上布满细密的划痕和蛛网般的裂纹,边缘磨损得厉害,镜腿断裂处参差不齐。这实在是一件卑微到尘埃里的器物,与帝尊的身份格格不入。
风无痕的目光却完全被镜片边缘那点幽蓝星尘吸引。她伸出纤细修长的食指,指尖萦绕着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细微风旋,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究,轻轻拂过那点梦幻般的幽蓝。
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的刹那——
嗡!
那点幽蓝星尘仿佛活了过来,瞬间化作一道极其细微的流光,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她莹白如玉的指尖肌肤!一股难以言喻的、属于虚空深处的冰冷与自由的气息,顺着指尖的脉络,极其微弱地蔓延开来。
风无痕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。她迅速合拢手掌,将那副破旧的护目镜紧紧攥住,仿佛要捏碎这泄露她失控秘密的证据,又像是握住了某个重要的线索。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翻腾的复杂情绪,霍然转身。
目光,穿透稀薄的云层,投向了下方云栖城东那片狼藉的废墟边缘。
只见灰发帝尊楚萧,正站在一片相对空旷的瓦砾场上,对着身前一小团碗口大小、淡青色的气流漩涡,愁眉苦脸。他学着风无痕的样子,笨拙地抬起手,对着那团气流小心翼翼地比划着,试图控制其旋转的方向。那团不听话的小旋风却像个顽劣的孩童,忽左忽右,忽上忽下,非但不听指挥,反而猛地一个加速,卷起地上的一蓬尘土,劈头盖脸地糊了楚萧满头满身!
“咳!呸呸!”楚萧被呛得连连咳嗽,手忙脚乱地挥袖驱散尘土,灰头土脸,狼狈不堪。那身本就破烂的帝袍沾满灰尘,配上他此刻茫然又努力的表情,活脱脱一个初次下矿就被坑道气流戏耍的新手矿工。
风无痕立于九天云巅,罡风吹拂着她银青色的长发和飘逸的青白云锦衣袂。她看着下方那被小小旋风追得抱头鼠窜、毫无帝尊威严可言的灰发身影,紧抿的唇角,终究是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、几乎无人能察觉的弧度。
一丝极淡的笑意,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,在她那双总是盛满桀骜与疏离的银青色眼眸深处,漾开微澜。
“废帝,”她低语,声音清冷依旧,却奇异地融入了高天的风啸,清晰地送入下方,“想学御风?”
她手腕轻轻一抖,那副沾着幽蓝星尘的旧护目镜消失不见。足下青白光芒微闪,整个人瞬间化作一道凌厉无比的青白色流光,如同撕裂长空的箭矢,直射九天之上那残破却依旧恢弘的凌霄风巢。
只余下一句带着戏谑与挑战意味的话语,在云栖城上空的风中回荡,清晰地钻进楚萧的耳朵:
“先追上本尊的尾迹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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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一章预告:【断锁旋风寂,护目镜下掩何情?】
凌霄风巢深处,残破的符文低语着失控的真相。
风无痕指尖残留幽蓝星尘的微凉,凝望下方那道笨拙追逐风旋的灰影。
“废帝,连风都驯不服,如何追上帝踪?”青白流光于云海划下战书。
楚萧抹去脸上尘土,灰眸燃起矿工掘进般的执拗:“风帝尊,这矿道……我钻定了!”
当第一缕混沌气缠上桀骜罡风,云巅之上,断锁印记将如何于风暴核心悄然萌生?
一场关于速度与信任的追逐,于九天之巅轰然启幕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