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抉择。

这世上有无数种抉择。有的抉择如同清晨的露水,转瞬即逝,无关痛痒——譬如今天该喝竹叶青还是女儿红。有的抉择却像是悬在咽喉的刀锋,冰冷刺骨,能决定生死——譬如这把刀该砍向谁的脖子。

而此刻,李不言面临的抉择,比生死更重。

那不仅仅是他的生死,苏芸冉的生死,甚至不仅仅是这座千年地宫、这座沉睡古城的生死。那缕从石柱裂纹中渗透出来的、凝聚成形的古魔分神,它所代表的,是一种对现有秩序、对光明、对生命本身的彻底否定与吞噬。是规则的反面,是存在的癌变。

它的嘶鸣声,不像任何已知生物能发出的声音。那不是通过空气振动传播的声响,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污染,一种概念的扭曲。尖锐,粘稠,带着无数细碎、混乱、充满恶意的低语,如同亿万只冰冷的毒虫,瞬间钻入识海,啃噬着理智与清明的堤坝。

苏芸冉首当其冲。

她本就内腑受创,气血未平,心神激荡之下,这直击魂魄的魔音贯耳,让她闷哼一声,娇躯剧颤如风中残柳,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。她眼前仿佛掀开了地狱的帷幕——幽冥教总坛在无尽业火中轰然崩塌,父母亲人的面孔在粘稠的黑暗中扭曲、腐烂、发出无声的哀嚎,无尽的尸山血海裹挟着刺骨的腥风向她涌来,要将她拖入永恒的沉沦……她死死咬住已然破损的下唇,新鲜的血液自齿缝间渗出,带着铁锈般的咸腥,依靠着幽冥教秘传的守心法门和顽强的意志力,才没有当场心神失守,彻底疯魔。但那紧紧握住幽冥令的右手,指节已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,苍白得如同玉石。

就连被九色光网死死束缚、本该如待宰羔羊般失去反抗能力的赵老三,在这纯粹的、无差别的、针对一切生灵的精神污染下,也停止了那癫狂而虚弱的笑声。他脸上松弛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、扭曲,露出极度痛苦与挣扎的神色,喉咙里发出被扼住似的“嗬嗬”怪响,仿佛有什么更加黑暗、更加疯狂的东西,正试图从他这具破败的躯壳深处爬出来。这古魔分神的力量,显然不分敌我,它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毁灭,毁灭它所触及的一切,包括那些妄图借助它力量的愚蠢蝼蚁。

李不言的眼神,在千分之一刹那的挣扎与权衡后,变得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,深邃,冰冷,映不出丝毫波澜。

传承?力量?机缘?

确实都很重要。那是他追寻“道”的路径,是揭开身世之谜的可能钥匙。但若让眼前这魔物彻底降临,或者让其污秽的力量源源不断泄露出去,侵蚀这方天地,那么一切都将失去意义。地宫会化为生机断绝的魔域,楼兰古城将成为历史中一道溃烂的伤疤,苏芸冉必死无疑,而他,就算侥幸获得了传承,也不过是变成一个更强大的、守着无尽废墟与悔恨的孤家寡人。

这,绝不是他追求的“道”。他的“寂灭”,是归于虚无的宁静,是万物轮回的必然终点,是尘埃落定后的安详,而非这种充满污秽、疯狂与无序的毁灭。二者的本质,犹如云泥之别。

心念一定,杀意便如冰河解冻,沛然而起!

没有丝毫犹豫,他强行切断了与石台中央那灰白光球之间正在进行的、玄妙无比、仿佛直指大道本源的连接与信息洪流。那种感觉,如同正在醍醐灌顶时被人猛地斩断天灵,又像是神魂畅游星海时被无形的巨手硬生生捏碎归途!一股强烈的、源自灵魂与本源的撕裂感和逆冲之力,如同失控的野马在他经脉中奔腾冲撞,气血瞬间翻江倒海,喉头一甜,一股腥热已涌至嘴边,却被他以莫大的毅力硬生生咽下,只余一丝暗红自嘴角悄然滑落。

现在,不是示弱的时候。面对这种存在,一丝一毫的软弱,都可能成为被其乘虚而入的破绽。

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,甚至超越了寻常武者感知的范畴。身形如电,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、仿佛融入周围光线扭曲的静谧,如同暗夜中掠过的幽灵。反手之间,“不语”刀已然出鞘!

刀身依旧古朴暗沉,毫无华彩,但就在出鞘的瞬间,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意韵弥漫开来。这一刀,不再是之前劈向赵老三时的含怒一击,也不再是之前对敌时的任何一招试探或斩杀。这一刀,蕴含了他刚刚从那灰白光球中惊鸿一瞥领悟到的、关于“寂灭”真意更深层次的理解——不仅仅是斩断生机,更是斩断存在的“根源”,是让目标从“有”直接归于“无”,是从因果层面上的彻底抹除!

刀光划出的轨迹,并非直线,而是一道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的虚无之痕!那是一种极致的黑,比地宫最深的阴影还要深邃,所过之处,连空间似乎都承受不住这股意韵,微微扭曲、向内塌陷!一股令万物终结、令万法归墟、让一切意义都失去意义的绝对寂灭之意,如同无形的领域,瞬间笼罩了那团刚刚凝聚成型、还在不断发出刺耳嘶鸣的模糊阴影。

那古魔分神,虽然只是被封印本体微不足道的一缕逸散意识,却仿佛拥有着超越凡物理解的诡异灵觉。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、源自存在本能的致命威胁!那是一种比形神俱灭更彻底的终结,是连它这种由混乱与堕落凝聚的概念聚合体都为之核心战栗的“绝对空无”!

它发出了更加尖锐、更加疯狂、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厉啸!那团模糊阴影上蠕动、变化的无数细密触手,猛地如同爆炸般向四周暴涨、延伸!它们不再是简单的阴影,而是化作了无数条粘稠的、流淌着污秽能量的、顶端生着吸盘或口器的诡异肢体,疯狂地舞动、缠绕,交织成一张充满堕落气息的大网,主动迎向那道吞噬一切的黑色刀光!触手之上,浓郁到化为实质的污秽、堕落、混乱意念散发出来,试图污染、同化、瓦解那纯粹的、指向终极的寂灭刀意!

这是两种截然相反、本质对立、宛若天敌般的终极力量的碰撞!

没有预想中能量对轰的惊天动地,也没有气劲四射的狂猛风暴。

只有一种更令人心底发寒的、近乎绝对的……湮灭!

黑色的刀气,如同来自宇宙终末的叹息,无声无息地拂过。那些张牙舞爪、充满恶意的阴影触手,一接触到这蕴含着“根源寂灭”意韵的刀光,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,又像是投入虚无的石子,迅速变得透明、虚化,然后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,就彻底地消融、溃散,回归于最本源的“无”!连它们所携带的污染与混乱,都被一同净化、抹除。

那分神的核心阴影发出了无声的、绝望的咆哮,剧烈地扭曲、压缩、膨胀,试图重新聚合,寻找一丝苟延残喘的缝隙。但在李不言这超越招式、直指本质的一刀面前,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如此苍白而徒劳,如同螳臂当车!

“灭!”

李不言吐气开声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如同天地法则亲自宣判般的冰冷威严,在这空旷死寂的地宫中清晰地回荡!

他手腕微不可查地一转,刀势如同水银泻地,再无任何保留,轰然再催!

那吞噬一切的黑色刀光如同无声的海啸,汹涌澎湃而过,彻底淹没了那团最后挣扎的阴影!

那粘稠、尖锐、充满恶意的嘶鸣声,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扼住,戛然而止!

古魔分神,这刚刚降临片刻、试图播撒混乱与毁灭种子的邪物,被李不言这倾注了全新领悟与决绝意志的一刀,从存在层面上,彻底斩灭!化为最本源的虚无,连一丝残念、一点气息都未曾留下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
大厅内,那股令人作呕、冰寒刺骨、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的阴冷污秽气息,也随之消散了大半,虽然仍有残留,但已不再构成迫在眉睫的威胁。

压力骤减。

苏芸冉大口大口地喘息着,仿佛刚刚从溺水的深渊中被拉扯出来,额头上沁出细密冰冷的汗珠,背后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。眼中的混乱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,但那种源自灵魂的悸动与寒意依旧萦绕不去。她看向李不言那持刀而立的、略显孤寂却挺拔如松的背影,眼神复杂难明,既有劫后余生的由衷庆幸,也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、近乎敬畏的震撼。刚才那一刀……已经超出了她对于“武学”的认知范畴,给她一种仿佛在面对天地规则本身执行抹除权能的错觉。

然而,李不言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之色,反而更加凝重,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之不散的寒霜。他的气息略显急促,强行压下内息的反噬并不轻松。

他的灵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,清晰地感知到,真正的危机远未解除。西北方向那根暗金色石柱上的裂纹,依然如同丑陋的伤疤般存在着!虽然不再有浓郁成形的黑气涌出,但丝丝缕缕、更加隐晦、却更加精纯、仿佛带着某种古老恶意的堕落气息,仍在如同拥有生命般,极其缓慢而坚定地、持续不断地从裂缝深处渗透出来!

源头未绝!

这不像是主动的、有意识的攻击,更像是一种……基于本能的、无休无止的渗透。就像墨汁会自然而然地在清水中扩散,就像黑暗会本能地吞噬每一寸光明。不堵住那个裂缝,灭杀再多的分神,也只不过是徒劳地擦拭不断从泉眼里冒出的污水,治标不治本!而且,谁能保证下一次从这裂缝中渗透出来的,还是如此“弱小”、能够被一刀斩灭的分神?若是更强大的意识,甚至是一缕完整的魔念……

更重要的是,刚才强行中断那玄妙莫测、可遇不可求的传承过程,以及瞬间爆发出超越自身当前负荷的至强一刀,已经让他苦心维持的内息平衡出现了明显的紊乱。五脏六腑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反复捶打、揉搓,气血在经脉中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奔突逆流,一阵阵强烈的虚弱感和眩晕感如同潮水,不断冲击着他坚韧的意志壁垒。他必须分出一部分宝贵的心神与内力,强行压制、疏导体内那几乎要失控暴走的寂灭真气。

而石台中央那团灰白光球,似乎也因为传承的骤然中断,以及下方核心封印被持续破坏带来的连锁反应,光芒变得极不稳定,时而炽亮如午时骄阳,刺得人睁不开眼,时而又黯淡如风中残烛,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,其旋转的速度也时快时慢,毫无规律可言,仿佛一个心律严重失常、濒临崩溃的病人。整个地宫的震动虽然较之前减弱,却并未停止,那种来自地基深处、仿佛源自被封印之物挣扎的不安嗡鸣,依旧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存在着,提醒着他们危险的临近。

封印,正在持续恶化!时间,并不站在他们这一边。

“必须堵住裂缝!”李不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疲惫,但他的目光依旧锐利如鹰隼,死死钉在那道发丝般细微、却关乎生死存亡的裂纹上。那是所有危机的源头,是堤坝上最初的那道蚁穴,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堵上!

“用……用这个!”苏芸冉强忍着脑海中依旧残留的阵阵刺痛和身体的强烈虚弱感,目光急切地扫过地面,最终落在了那块因为赵老三精血祭爆而光芒黯淡、表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裂痕、仿佛随时会碎裂,但终究并未完全毁掉的幽光碎片上。

她挣扎着,几乎是踉跄地走过去,弯腰捡起那块触手冰凉、仿佛还残留着微弱心跳般诡异搏动感的碎片,急促地喘息着说道:“这碎片……蕴含的力量本质,与那古魔同源,甚至可能就是其被剥离力量的一部分结晶!或许……能以毒攻毒,利用其同源相吸、相互融合的特性,暂时嵌合、封住那道裂缝!即便不能完全修复,至少能极大延缓其渗透的速度,为我们争取时间!”

这是个极其冒险、近乎赌博的办法!等于是在已经破裂、岌岌可危的堤坝上,再用一块同样材质、但更小、本身也不稳定的石头去堵塞。谁也无法预料,这块“石头”本身会不会因为靠近裂缝而失控,反而加剧裂缝的扩张?或者直接被裂缝后面那恐怖的存在同化、吸收,成为其壮大自身的养料?

但眼下,他们就像被困在茫茫大海上、即将沉没的破船中的人,找不到完好的木板修复船体,只能抓住这唯一可能有点用处、却同样危险的浮木,寄希望于它能带来一丝渺茫的生机。

李不言瞬间明白了苏芸冉的意图。他没有时间犹豫,也没有更好的选择,只能冒险一试!他深吸一口气,胸腔内传来隐隐刺痛,强行压下愈发翻腾的气血,体内残存的寂灭真气勉力运转,身形一动,便欲施展身法,以最快的速度掠向那根出现裂纹的石柱。

“休想!!”

一声嘶哑、扭曲、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疯狂、仿佛混合了世间所有负面情绪的咆哮,如同垂死野兽最后、最凄厉的嗥叫,猛地炸响,在地宫的四壁间反复碰撞、回荡!

是赵老三!

他被九色光网死死缠绕着,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,原本因为古魔分神被斩灭,与之微弱的精神联系被强行切断,而暂时陷入了精神与肉体的双重萎靡,气息奄奄。但此刻,眼见李不言要去封堵他赌上一切、甚至付出了灵魂堕落的代价才艰难打开的裂缝,那深入骨髓的执念与不甘,混合着对主人任务的恐惧,再次如同毒火般焚烧着他的残存意识,压倒了肉体的痛苦与虚弱!

他目眦欲裂,浑浊的眼球布满了猩红的血丝,几乎要从那干瘪的眼眶中蹦跳出来,死死地、怨毒地盯住李不言的背影!他竟然完全不顾光网那越来越紧、几乎要勒入骨头的束缚,以及对其体内残余真气愈发剧烈的侵蚀与消磨,再次以一种彻底豁出去的、自毁式的疯狂,压榨、燃烧着体内那本就所剩无几的本命精血与魂源!

一股邪异、暴戾、完全不似生人应有的气息,如同回光返照般,从他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中升腾而起,竟然奇迹般地(或者说可悲地)暂时冲开了光网对他上半身,尤其是双臂和头部的部分行动禁锢!他猛地一把撕裂自己那早已被光网切割得破烂不堪的衣袖,将半截相对完整的布条紧紧攥在手中,将刚刚凝聚起的、混杂着自身最后精血与体内残余魔气的斑驳内力,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!

那半截布条瞬间被染上一层不祥的暗红,边缘处缭绕着丝丝黑气,发出“嗤嗤”的异响,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毒蛇!他手臂猛地一挥,将其如同掷出淬毒的致命暗器般,带着一股决绝的凄厉破空声,精准狠辣地射向李不言毫无防备的后心要害!企图以此阻挠他的行动,哪怕只能拖延一瞬!

同时,他艰难地仰起那被光网勒出深深血痕的脖颈,用尽胸腔中最后一丝气力,对着石柱上那道细微却致命的裂缝,发出了泣血般、混合着绝望与最后希望的嘶声呐喊,声音扭曲变形,却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虔诚:

“主人!助我!!您最卑微、最忠诚的仆人,祈求您的垂怜,赐予我力量!!!”

那裂缝中原本如同呼吸般缓慢渗透的污秽气息,随着这声呐喊,微微一滞。

仿佛裂缝另一端,那被封印了万古的恐怖存在,那冰冷的、充满了无尽贪婪与恶意的意志,真的听到了这来自渺小仆从的最后祈求。

下一刻,异变陡生!

一股远比之前那缕分神更加凝练、更加精纯、颜色近乎纯粹的墨黑、其中仿佛压缩了无数痛苦灵魂在挣扎咆哮的黑暗能量,如同从九幽最深处射出的毁灭之箭,携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与纯粹的恶,猛地从那道发丝般的裂纹中激射而出!

它的目标,异常明确,并非正在冲向石柱的李不言,也不是严阵以待的苏芸冉。

而是——那个被光网束缚、奄奄一息、却依旧保持着疯狂执念、甘愿奉献一切的容器,赵老三!

“噗——!”

一声怪异而沉闷的声响,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插入半凝固的血液与脑髓之中!

那道凝练到极致的黑暗能量,精准无比地、毫无偏差地射中了赵老三头顶的百会穴,毫无阻碍地、蛮横地灌入他的天灵盖!

“啊——!!!”

赵老三发出了凄厉到无法用言语形容、完全超越了人类音域极限的惨嚎!那声音里包含了肉体被强行改造、撕裂的极致痛苦,灵魂被异物侵占、污染的无边恐惧,以及一种……被强大力量填充时产生的、扭曲而诡异的、源自本能的欢愉?

他全身如同被投入油锅的活虾,剧烈地、不受控制地抽搐、痉挛!皮肤之下,仿佛有无数细小的、充满恶意的活物在疯狂地蠕动、钻营、啃噬!一根根血管如同扭曲的黑色藤蔓般凸起、虬结,爬满了他全身每一寸肌肤,看上去恐怖至极。他的双眼,眼白和瞳孔在瞬间被浓稠得化不开的墨黑彻底充斥、吞噬,失去了所有人类的情感与光彩,只剩下纯粹的、混乱的、充满了最原始毁灭欲望的黑暗!

他的身体内部发出连续不断的、“咔嚓咔嚓”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与重组声,原本干瘦的体型在某种诡异力量的作用下如同充气般膨胀、扭曲、拔高!肌肉不正常地贲张隆起,将身上本就破烂的衣物彻底撑裂,化作褴褛的布条挂在身上。手指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、尖长、弯曲如钩,闪烁着金属般的幽冷寒光,仿佛能轻易撕裂金石。

一股狂暴、混乱、充满了毁灭与死亡气息的可怕威压,如同实质的风暴般以他为中心,轰然席卷开来!甚至连周围的光线都似乎被这股气息扭曲、吞噬,变得黯淡了几分。

“吼——!”

他张开那已然变形、布满细密黑色纹路的嘴,发出的不再是任何属于人类的语言,而是一声充满了纯粹破坏与吞噬欲望的、如同来自洪荒远古的凶兽般的咆哮!声浪滚滚,震得整个大厅簌簌作响。

那坚韧的九色光网,在他这骤然暴涨的、混杂了精纯古魔力量的疯狂冲击下,发出了不堪重负的、刺耳的“嗡鸣”与“吱嘎”声,光芒剧烈地、紊乱地闪烁明灭,符文流转滞涩,竟然被他凭借蛮力强行撑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!虽然光网依旧缠绕在他腰腹以下,未能让他彻底挣脱,但他的双臂、头部和部分胸膛已经获得了相当程度的活动自由!

魔化赵老三!

此时的赵老三,已经彻底失去了作为“人”的理智、意识乃至最后一点残存的人性。他的躯壳被古魔的力量强行改造、填充、占据,变成了一个只懂得执行最基础杀戮与毁灭指令的恐怖容器,一个完全被古魔原始意志驱使的、充满污秽力量的傀儡!

他那双纯黑的、没有任何感情波动、只有无尽饥渴与毁灭欲望的眼眸,如同最精准的杀戮仪器,瞬间就锁定了距离他最近、也是气息最让他“厌恶”(那纯净的寂灭意韵)的目标——李不言!

“吼!”

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,魔化赵老三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,如同失控的攻城锤,猛地践踏着石台,以远超他之前巅峰时期的速度,狂暴地扑向李不言!力量之猛,让他每一步落下,都在坚硬的玉石台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、边缘布满蛛网般裂痕的脚印!

双手那乌黑尖长、堪比神兵利器的利爪,带着撕裂空气的、鬼哭般的尖啸,毫无花哨地直取李不言的心脏和咽喉!招式摒弃了任何技巧与变化,只剩下最原始、最野蛮、却也最直接有效的杀戮本能!快!狠!准!

李不言瞳孔微缩,不得不立刻放弃冲向石柱的打算,足尖猛地一点地面,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退,同时回身运刀,全力应对这突如其来的、狂暴至极的攻击!

“锵!锵!锵!……”

“不语”刀那暗沉的刀锋与乌黑发亮的利爪在瞬息之间连续碰撞了十数次!每一次交击,都爆出一大蓬耀眼刺目的火星,并发出一连串如同打铁、又如同刮擦玻璃般刺耳难听的金铁交鸣之声!

李不言只觉手臂阵阵酸麻,虎口传来隐隐痛感,心中凛然之意更甚。魔化后的赵老三,身体的强度、力量与速度,竟然都提升到了一个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!这具躯壳仿佛被某种力量临时强化到了极致,足以硬抗“不语”刀的锋芒而不损!而且其攻击中蕴含的那股混乱、侵蚀性的魔气,也在不断试图沿着刀身蔓延,污染他的真气。

“苏小姐!你去封裂缝!快!我缠住他!”李不言一边将寂灭刀意催发到极致,刀光如黑色潮水,层层叠叠,施展出精妙绝伦的刀法,与状若疯魔、力大无穷、不知疼痛疲倦为何物的魔化赵老三死死缠斗在一起,一边头也不回地对着苏芸冉所在的方向急促喝道。声音在激烈的打斗声中显得有些断续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
魔化赵老三虽然力量暴增,身体强横得不像话,但攻击方式直接、混乱,缺乏灵动的变化与战术,完全依靠本能和压倒性的身体素质。凭借对寂灭刀意更深的理解和精妙绝伦的刀法境界,李不言还能勉强与之周旋、将其死死缠住,不让他有机会去干扰苏芸冉。但这也极大地牵制了他的绝大部分精力与内力,让他无法分心他顾,更别提迅速解决掉这个难缠的怪物。久守必失,久战之下,随着他内伤加剧和体力消耗,形势只会对他越来越不利。

苏芸冉也知道这是打破僵局、唯一可能挽回败局的机会。她重重一点头,压下喉咙口再次涌上的腥甜,强忍着脑海中因之前魔音和精神冲击带来的阵阵眩晕与刺痛,以及身体各处传来的虚弱感,紧紧握住手中那块冰凉刺骨的幽光碎片,将体内残余的幽冥内力催动到极限,身形一展,如同一道轻烟,再次义无反顾地掠向那根不断渗出污秽气息的西北石柱!

然而,那根石柱,或者说石柱裂缝后面那个恐怖的存在,似乎拥有着某种超越凡俗的感知,并不愿意看到这唯一的漏洞被堵塞。

就在苏芸冉娇俏的身影再次靠近石柱,强忍着那扑面而来的、令人心智摇荡的堕落气息,举起手中那块幽光闪烁的碎片,运足内力,试图将其精准地按向那道发丝般的裂纹时——

“嗡——!”

石柱猛地一震!并非物理上的剧烈震动,而是一种能量层面的、令人心悸的震颤!裂纹处黑光爆闪,一股比之前拦截苏芸冉时更加凝聚、更加凌厉、颜色近乎纯黑、其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怨魂在尖啸的能量气箭,如同一条被激怒的、拥有灵智的黑暗毒龙,猛地从裂缝中喷射而出!这一击,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,几乎是心念一动便已临身!而且其中蕴含的力量,不仅带有强烈的物理冲击,更带着一股直接侵蚀、污染神魂本源的阴毒诅咒之力!

苏芸冉在这一瞬间,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!一股冰冷彻骨的死亡预感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灵台,将她所有的退路都瞬间封死!她几乎是凭借无数次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战斗本能,以及幽冥教秘传身法的精妙,纤腰猛地一拧,足下步伐如穿花蝴蝶,间不容发地向侧面急闪!

同时,她一直紧握在左手中的幽冥令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危机,自发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乌蒙蒙光华,如同一个凝实的能量护罩,瞬间挡在了她的身前!

“嗤——啦——!”

如同热油泼洒在寒冰上,又像是烧红的钢铁浸入冷水中!乌蒙蒙的、带着幽冥轮回意韵的光华与那凝练到极致、充满了纯粹毁灭与堕落意志的黑色气箭,狠狠地碰撞、交织、侵蚀在一起!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,只有一种令人牙齿发酸、头皮发麻的、能量剧烈反应、互相消磨湮灭的怪异嘶鸣与撕裂声!

乌光与黑气疯狂地纠缠、撕咬,仿佛两条来自不同深渊的恶兽在进行着最原始的搏杀!逸散的能量冲击如同无形的波纹向四周扩散,将地面上的尘埃吹拂得翻滚不休。

苏芸冉如遭重击,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,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!她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、阴寒刺骨中又带着灼烧灵魂般痛楚的恐怖力量,如同决堤的洪水般,顺着幽冥令疯狂地涌入她的手臂,冲向她。

她的身形如同断线的风筝,踉跄着向后跌退,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,直到后背重重撞在一根冰冷的石柱上,才勉强止住退势。喉头一甜,又是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出,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。手中的幽冥令光华黯淡了大半,那凝练的黑色气箭虽也被抵消,但裂缝中依旧有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同毒蛇吐信,威胁不减。

封堵裂缝,竟如此艰难!每一次尝试,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,与死神擦肩而过。

地宫大厅内,形势陷入了极其严峻而混乱的僵局。

一边,是李不言与魔化赵老三激烈到白热化的搏杀。刀光不再是单一的黑色闪电,而是化作了层层叠叠的黑色浪潮,时而汹涌澎湃,时而诡谲刁钻,将“寂灭”真意的多种形态展现得淋漓尽致——有终结万物的决绝,有归于虚无的宁静,亦有轮回起点的微妙生机。而魔化赵老三,则完全是一头人形的洪荒凶兽,爪风撕裂空气,带起鬼哭般的尖啸,乌黑的利爪与“不语”刀每一次碰撞,都炸开刺目的火星和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。他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,攻击毫无章法,却快得惊人,狠得致命,完全依靠被魔气强化到极致的躯体和最原始的杀戮本能。李不言凭借高超的刀法境界和对寂灭真意的深刻理解,如同暴风雨中颠簸的小舟,勉强周旋,但内息不稳的隐患如同悬顶之剑,每一次真气对撞,都让他经脉隐隐作痛,嘴角不断有新的血迹渗出。久战之下,他的动作已然不如最初那般圆融自如。

另一边,是苏芸冉与那根西北石柱之间凶险万分的拉锯战。她几次三番试图靠近,那裂缝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,总能预判她的行动,喷射出凝聚而恶毒的能量攻击,或是影响心智的低语,或是侵蚀肉体的黑芒。她衣衫多处破损,露出下面被气劲划出的血痕,脸色苍白如纸,呼吸急促而紊乱,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。手中的幽光碎片,因为她的内力不断注入试图激发其特性,而微微震颤着,发出不安的嗡鸣,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层无形的屏障,真正触及裂缝。

而中央石台上,那团灰白光球的状况更是令人揪心。它的光芒已经黯淡到几乎难以察觉,只剩下中心一点微弱的灰白在顽强地闪烁,旋转近乎完全停止。整个地宫的震动变得更加明显,不再是低沉的嗡鸣,而是间歇性的、仿佛巨兽心跳般的“咚……咚……”声,每一次震动,都让穹顶落下更多的碎石和灰尘,仿佛这座古老的建筑随时都会彻底崩塌。那被封印的存在,似乎正在积蓄力量,准备着最后的冲击。

绝望的气息,如同粘稠的黑色石油,弥漫在空气中,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。光线愈发昏暗,只有九柱光网和零星碰撞的火花,偶尔照亮这片正在滑向深渊的空间。

而谁也没有注意到,或者说,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,无人有余暇去关注……

在刚才李不言一刀斩灭那古魔分神、其能量彻底湮灭消散的虚空中,一丝极其隐晦、微弱到如同风中残烛、却又顽强得可怕的魔念,如同最狡猾的寄生虫,又像是无形的、等待宿主的病毒孢子,并未被那绝对的寂灭刀意完全净化。

它在能量乱流的最后一丝涟漪中飘荡,巧妙地避开了所有明显的能量轨迹,悄无声息地,如同羽毛般,附着在了不远处掉落在地上的、那半截来自苏芸冉、曾被赵老三撕下并灌注内力掷出、此刻沾染了尘土和些许干涸血渍的衣袖上。

那截衣袖,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,毫不起眼。

那丝魔念如同找到了最合适的温床,微微闪烁了一下,那光芒微弱得甚至不如一只萤火虫,随即彻底隐没,所有的气息、波动都收敛到极致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
危机,并未随着那缕分神的湮灭而解除。

它也并未因魔化赵老三的狂暴而完全显现。

它只是以另一种更隐蔽、更耐心、更狡猾的方式,潜伏了下来。如同黑暗中彻底融入了阴影的顶级刺客,收敛了所有的杀意,只等待着那最关键的一刻,等待着猎物最为脆弱、最为疏忽的瞬间,才会露出淬毒的獠牙。

地宫的命运,在这多方力量的角逐下,依旧在崩坏的边缘摇摇欲坠。李不言的刀还能支撑多久?苏芸冉能否找到机会封印裂缝?那潜伏的魔念又会选择在何时发难?这一切,都还是未知之数。

紧张的氛围,几乎凝固成了实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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